第百八十三章 主公,秦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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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掃向陳白起,對上她沉靜莫測的臉,神色且驚又疑。

此女是如何認出她的?

陳白起似看出她的疑問,聲如雪榍簌簌落於人心間:“你身上的氣息與咒術同出一源,我就近一看,自然便認得了。”

那個作老婦裝扮的人聽後眉目聳動,隻覺荒謬,她從未聽過這樣的事!

而因為陳白起的橫加一腳,那老婦陰冷的目光沉吟,眼看抓不到人質,而稽嬰的隊伍快速包抄過來,此事她若還不知對方早就布置好一切隻為引君入甕便太蠢了。

但她潛伏這麼久,要說沒準備點後路也是不可能的,她朝嚇得躲到牆角根內的眾女婦處掃了一眼,隻見一個看起來瘦小怯弱的宮婢驀地抬起頭,她朝老婦處點了一下頭,然後拉下袖擺,瘦骨伶仃的手腕處綁有一環形器物。

她一把推開左右擁擠之人,蹬牆借力起身一躍,便發動機關對著靠近老婦的尉兵連射幾發。

咻咻咻——

袖箭的威力並不如弓弩,但速度卻是它的數倍,但因為發生得太猝不及防,中箭倒地的尉兵刹時給了老婦一個逃出的空缺,她喉中咕嚕響起幾聲不知何意的笑聲,施展輕功跳上房簷,如靈巧的貓一樣脊弓一射,便落入彆的院子裡失了蹤跡。

“休得逃走,快追!”

稽嬰眥紅著眼,帶上人立即繞路追趕上去。

他們一走,擁擠不堪的庭院一下便空落了許多,稽嬰一心要狙殺施咒之術為贏稷保命,其餘的殘黨他根本無暇顧忌,隻留了一隊人來照應。

陳白起偏過頭,不待留下的帶刀侍衛將那名手持袖箭的宮婢抓捕,她手腕一轉,掌中凝聚的風氣湧動形成了一股漩渦,她周身的雪化成了冰,於她掌是凝結成了數十根細長的冰錐,一揮,冰錐如箭矢射出,宮婢躲閃不及,直挺挺被定在了原處,身中數十幾血窟隆。

宮婢瞳仁放大,僵直一瞬,便軟倒在地上,但胸膛仍有起伏,周圍驚傻了的侍衛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將她抓起來。

其它人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吃驚地看向場上那個穿得過於厚實而不清楚相貌體態的女子,皆為她這隨手的一招製敵而驚豔,也驚懼。

陳白起轉身,用有些沙啞甕悶的聲音道:“所有人都暫時先留在這院內嚴加看守。”

“諾。”被震住的侍衛下意識都聽令了。

她望了望那個老婦離去的方向,顰眉凝眸思索了一下,忽地躍身而起,轉瞬便已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

另一頭,稽嬰一手掀掉頭上的盔甲,汗濕亂發,他極目四處查巡,卻是一個晃神將人追丟了,一股怒意噴湧而出,他將手上的鐵盔怒擲於牆上,發出嘭的一聲。

“禦史……”

尉兵看著這樣氣極敗壞的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時,他們聽到不遠處有人在急切大喊:“救命!有刺客,有刺客!大公子被人抓走了——”

“來人啊——”

稽嬰神色一震,凝神一聽,咬牙道:“快,是壽寧宮!”

分了三股隊伍去尋人,稽嬰他們快速趕到了事發地點,隻見門口有兩名磕破頭摔在地上哭喊著的宮人,卻不見那個歹毒老婦,他上前一把攥起一人問道,厲聲道:“人呢?”

“在、在那裡……”

宮人一指,稽嬰回頭一看,卻見一發須花白的老漢半蹲在樹後的牆角處,他手裡赫然抱著一個繈褓,能聽到孩子嗚嗚細弱的哭聲。

老漢扒開一截樹枝,黃葉後的他陰惻惻地看了他們在場的人一眼,眼帶不明的惡意,便躍牆而出。

“是他,我認得他的那一雙灰翳陰冷的眼睛,他便是先前的那個老婦!”一名尉兵驚聲道。

沒想到原來並非老婦,而是男裝女裝了。

尉衛盯著老漢離開的方向,稍一推斷,便立即變了臉色:“禦史,他朝東邊逃了,那個方向是出宮的路!”

“不能讓他逃走!”稽嬰獰聲道。

這種亡命之徒即便是抓了,他也是寧死亦不會為秦王解咒的,即是如此,不必活抓,隻直殺了他便是!

抓一個有手段的人太難,要殺他卻可以毫無顧忌。

反正陳芮說了,要救君上,除了解咒之外,也可殺了施咒之人。

所以他要殺了他,不計一切代價!

稽嬰握緊手上的寶劍,脖子上的青筋都突起,他幽幽盯著一個方向。

“讓東軍將釘網不餘一個死角,能調動的羽林軍全數在東門準備!”

有人明白了他的打算,卻驚道:“不可,大公子還在他的手上!”

稽嬰卻掉轉過頭,目光像要吃人一樣凶狠道:“若不趁現在殺了他,讓他逃走了,不僅大公子活不了,君上也活不了!”

“可、可是……那是主公唯一的王嗣啊。”

他這樣歇斯底裡的模樣嚇住了跟隨的廷尉兵,他們臉色愴惶茫然,一時也不知該怎麼抉擇才是正確的。

——

逃躥的老漢腳力很快,半點不似年邁之人的速度,他一路躲開了走道、遊廊與搜捕的追兵,他對王宮的路線十分熟悉,見宮衛被他遠遠甩在身後,心下得意,正準備躍牆而下,卻見下方一道巨網兜麵罩來,他眼前寒光一閃,他反應極快地連忙朝後一滾,卻仍舊被網麵的邊角刮破了衣服。

老漢定住身,抬眼一看,隻見網上綁著許多尖銳的刀刃,鋒利無比,若是血肉之軀被它牢牢罩住,隻怕會皮開肉綻。

老漢目光如電,知道後牆內有埋伏,隻得另尋它路。

他一路東躥西逃,終是來到正陽門,那寬闊的廣場上除了高高的城牆外沒有任何兵力把守,他全力奔走,心卻一直緊緊地揪起,驀地,他聽到了上空一道冷酷之聲。

“射!”

他一驚,連忙朝後疾退,隻見一排羽箭成線射在了他的身前。

老漢感應到一股不善的視線緊緊盯在他的頭皮上,他抬頭一看,看到了箭垛旁站在的稽嬰。

“你們連秦國的大公子都不要了嗎?”他一口破鑼嗓子十分難聽暗啞。

稽嬰站在高處,旁邊的黑色旗幡的寒風之中翻卷打得啪啪作響,他麵覆了一半陰影,如同修羅一般冷冷地盯著下方。

“你若願放了大公子,本官可以不殺你。”

老漢聞言,不由得捧腹大笑了起來:“哈哈哈,稽嬰你是在唬弄孩子吧,這話若是由秦國的百裡沛南來說,老夫便也是信了,可由你這樣的奸險小人口中出的話,卻隻能是一個笑話,你想出爾反爾又有何難?”

稽嬰沒有因他奚落嘲諷的話而改變神色,他此刻沒有了之前的慌亂急切與憤怒,他將所有情緒都鎖在眼裡,盯著下方十分冷靜地道:“你是逃不了的!”

“那又如何,老夫這條命並不重要,有大公子陪老夫一道共赴黃泉,老夫算是賺了!”

“稽嬰,你當真是心狠手辣啊!”

老漢再次轉身欲逃,看著他枯瘦的背影,稽嬰整個人如同幽靈一樣蒼白、冷然,他喉中一腥,眼睛一點一點紅了起來,酸澀到他睜不開眼,他便緊緊閉上,口上卻毫不遲疑地下令吼道:“射——”

城牆之上不知何時站滿了羽軍,他們呈圓將整個正陽門包圍了起來,而下方正中的老漢暴露在他們的視夜之中,無疑就像一個活生生的箭靶。

咻咻咻——如蝗蟲一般射落的箭羽齊齊朝著老漢射出,不出意外他根本躲不開這樣大範圍的掃射。

但同時,他懷裡抱著的孩子同樣躲不開。

他會死的!

他那樣小,或許會被射成一團肉泥。

稽嬰一想到這,整個心都被悔疚給揉得生痛,喉中的血氣控製不住溢出嘴角。

這時,一股強烈的風氣將整個廣場的落雪卷起,就像飄雪似的,雪中的景色霎時變得壯麗無比,天地之間渾然成一色,隻能看見一片迷離的白色,就在這番迷亂奇景之中,一道臃腫但身法如妖靈輕魅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了那老漢的身後,她驀然出手,搶過了小乖,並一掌擊在了陰陽宗的老漢身上。

老漢“噗”地一聲吐血飛遠。

這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搶在了箭雨落下的前一刻。

她抱著孩子魏然立住,飄然回首,隻見身後密密麻麻的箭矢已至鼻眼之前,她眸色極黑極深,扯下身上的厚實披風為庇擋快速旋轉,她如世間最靈巧的舞者,蓮步生風,亂發狂舞間,又是最為強大披靡。

她雖然能比射箭更快的速度,但一手為護著懷中的孩子沒法動彈,偶爾會漏了些位置,是以仍舊有部分箭頭劃破了她的衣角肩肘,但她都避開了要害。

叮叮叮——數不清的箭矢掉落在了她的身周,橫七堅八都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偃旗息鼓後,它們轟然倒塌。

完全不知道自己擋下箭雨這一幕被城牆上的人看到造成了多大的震撼與激動。

陳白起扔掉跟草船借箭了似的披風,沒有理會身上劃過的淺薄血痕,低下頭,看著懷裡之前還哭得抽噎的小乖,看到了她卻沒有再哭了,他很乖,哭得通紅的大眼濕轆轆地看著她,破涕為笑,粉嫩的牙床露出來,他以為陳白起之前在跟他玩飛高高。

“奶、奶……”

他隻會含糊喊著幾個意義不明的字。

隻是因為之前哭得太久,再加上受凍,小臉有些紫紅了。

冷風撫麵,她現在很怕冷,沒有披風後,她黑長的睫毛結了一層珠粒冰霜,她攏了攏繈褓,道:“你可真是命運多舛啊,一歲都不到,卻麵臨了許多人一生或許都不曾經曆過的幾番生死,但也有一句老話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希望你這個小家夥,是個有後福的人……”

噔噔噔——一隊急切跑來的腳步踩踏著濕滑的雪地衝了過來,陳白起抬眼一瞥,見是稽嬰帶著人趕了過來,他此時的模樣甚為狼狽,兩眼通紅,還含著淚,他全身禁不住在後怕的哆嗦著,就好像站在雨箭之中的那個人是他似的。

“他、他怎麼樣……”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他的聲音有多嘶啞,比之前那個老漢的聲音還要難聽一些。

陳白起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對於他明知故問的話,隻當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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