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六章 主公,監國之爭(二)(2 / 2)

“資格?我既為秦國三公,先王認,宗廟認,這天下再如何恥笑於我,但他們亦認,既是如此,我陳芮為何不能一爭這監國之職?”

她說完,再踏前一步,無垢清澈的眼瞳看著他們。

“我為女身,除此之外,我與爾等還有何不同,如今秦國有難,倘若我有能力助秦國趟過危河、行過火難,我為何不能擔監國之職?”

她再度踏前一步,這一步,蘊含著無窮的威嚴,她周身流動的空氣沉凝,似將這一方空氣都抽走了,眾人窒息。

這時眾官隻見她三步,便像投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那內斂的氣勢一外放,便叫人頭皮發麻,不敢直視。

“若以我之能可勝在座諸位,我為何不能擔這監國之職?”

她的發聵三問,在朝堂之上響遏行雲,他們一時都隻能傻怔地看著她,啞口無言。

好像這才是他們第一次認識這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陳芮,這時他們也都想起來了,眼前這個氣勢逼人的陳芮,這個曾一力降十分的陳芮在殿前展現過何等恐怖的身手。

完了!

他們想。

如果此時他們再堅決反對,憤然不同意她參與監國之爭,她會不會心性大變,直接操起兵器便將他們屠殺在殿中?!

當然,他們其中不缺口伐筆誅的文官,他們自有一套正理歪理來反駁於她的說辭,但……他們不敢,尤其在她氣焰尤其囂張頂盛之際。

但在猶豫、糾結跟憋屈之中,他們仍舊傲骨不屈地堅持著,這時,宮正驥伏抱著幼主進入了政事殿,身後還跟著領著一隊尉兵的威風凜凜衛尉大人。

這一刻,他們的到來如同一縷曙光照耀著他們,將他們從太傅陳芮的陰影下解救出來。

他們都頎然得意的以為衛尉帶兵是前來鎮壓陳芮這個惡勢力的。

隻可惜,這縷曙光下一秒卻變成了籠罩在他們頭頂之上更大的陰影。

因為他們聯合取出一份先王的遺詔。

驥伏已是年過半百,掌管王宮事處幾十年,過度的操勞令他鬢角全白了,但他的麵相十分和善,即便他本人實則十分有誠府。

他當著眾人的麵打開了詔書,道:“這封詔書是先王臨終前便早已姒寫好的,他曾言道,他欠陳芮一條命,當時的公子璟欠她三條命,若陳芮願意為了公子璟留在秦國效力,那這份詔書便在最適當的時候拿出來。”

所謂最適當的時候,便是宮正驥伏與衛尉木子羯一同認可她之時,若察覺她其心有異,這一份遺詔便再無現世的可能。

這段時日他們一直在暗中觀察著她,也在暗中考核她。

最終,他們認可了她,並且雙方達成了一條秘密協議,關乎秦國,關乎贏璟,關乎她自身。

“當初先王托孤為三位大臣,並在遺詔中提及陳芮為秦王的亞父,她既為太傅亦是主公亞父,且金印紫綬,她自亦有資格監國。”

木子羯看了陳白起一眼,也道:“此言不假。”

亞父?!

她當了太傅不算,竟還要當幼主的亞父!

先不論真與假,這事若是宮正與衛尉不出麵,不在此時拿出先王遺詔,此事又有何人知曉?

宮正與衛尉為何會站在她那一邊,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覺難以置信。

相伯荀惑眸色深深地看過宮正與衛慰,這時忽然開口:“此事,本相讚成。”

百裡沛南與他對視一眼,也道:“本相也讚成。”

他們兩人一直沒有參與群臣的爭論,是因為他們若一出聲便會成為焦點,如今外敵環伺正是需要群策之力,若朝臣因他們兩人而心有隔閡,分裂成兩派各自為政行事,心存有私,這並非他們所要的結果。

雖然他們曾立誓效忠之人不在了,但秦國卻是定要為先王守住,國泰安寧,此為首要之事,其餘地位之爭,倒可以押後再說。

雖然陳芮站出來一事讓他們始料未及,但正好她出麵可以打破眼下這場僵局,有了她這個共同的“敵人”,群臣好似一下倒比原來更加團結一致了。

雖然他們團結的目的,是為了擊潰太傅陳芮當監國的希望。

這亞父的頭銜與太傅金印紫綬給她一加成,再加二位托孤大臣都異口同聲地讚成,那他們……他們再堅決反對有何用?

當著先王遺詔、還有宮正懷中幼主的麵,他們自也不能再與太傅據理力爭,麵紅耳赤。

此刻的心情就跟火燒了一遍,又拿水澆了上去,焉了。

但很快,他們又都振作了起來。

這是看誰能處理好這一次的危機方能成為秦國的監國,這不是單純的比武較量,不是誰的拳頭硬便誰勝出。

他們誰也不認為陳芮能有治國、領兵打仗、處理緊急事務的本領,哪怕她有一身的通天本領,那亦是孤掌難鳴。

所以他們其實根本不必太過擔心,且等著看她最終一事無成的笑話吧。

——

下朝後,陳白起回到了壽寧宮,宮正與衛尉早等候多時,雙方見麵都十分和諧地行禮。

“這遺詔倒是來得及時,謝過驥老了。”陳白起微笑,麵上不顯心思。

“太傅不必如此。”他搖了搖頭,又輕歎了一口氣道:“你隻要記住你的承諾,絕不做有害於主公、秦國之事,老奴便不算辦了一件禍事。”

她掩下眼簾,溫聲道:“我承諾於你的事定不會更改。”

其實遺詔一事不假,隻是遺詔之中的亞父之名卻是空缺的,先王臨走之時,曾憂心過許多事,最最放不下的自然是煢煢無依的幼子,他托孤於左、右相,自也是信他們,隻是旁戚仲父(叔父)等人暫時安份,不表代他離世後依舊安份,百裡沛南為百官之首當之無愧,但卻心慈思慮過甚,隻怕會護不住幼主。

而相伯荀惑此人雖外表處看病弱溫和,但真實性情卻是孤傲冷漠,他忠於他,以後卻不一定會忠於贏璟。

而稽嬰,贏稷對他卻是十分失望,最終到死前他都沒有抉擇出亞父的人選。

於是他留下一份遺詔交給他信任的兩人一同掌管,讓他們替他好生觀察他逝世之後,眾人的所作所為,再填上合適之人在上麵,最後將這一份遺詔公布於世。

最終,宮正與衛尉商議一番,有了決斷。

他們認為比起其它人,一來陳芮生為女子與生俱來的母性,會令她與幼主相處久了心軟生情,再者她有一身強橫的武藝在身,但於權謀之上,卻並無建樹,這樣的她,倒是比其它人更好控製。

在他們心目中,自也不認為陳芮能夠越過左、右相當上監國,他們隻不過是想借她之力來平衡朝堂勢力,據他們觀察,她與左相、右相之間都有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這關係是好是壞暫時還不好判斷,總歸她可牽製住二人最好,他們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培育幼主成長起來,在這之前陳芮將會是他們幼主的劍、幼主的盾。

若說相伯荀惑與百裡沛南是忠心秦國,那宮正與衛尉則是繼承了贏稷的遺願,隻忠心於贏璟一人,但這兩者的區彆卻可能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

其實宮正與衛尉以為隱晦深藏的想法,在陳白起這裡卻是一覽無遺,她不拆穿甚至樂意配合,隻是因為她與他們一樣想要保護好贏璟,讓他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眼下是事多騰不出手來,但以後該是怎麼個保護法,他們又該站在什麼樣的位置,規矩還是得由她來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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