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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冷空氣,一隻手端著羊腿,另一隻手勉強地抱了抱他,她鄭重道:“皮相之美於我……”她頓了一下,咽下話中的心虛感,像一個修佛的得道高僧一樣五根清淨道:“毫無吸引力!哪怕驚豔一時,也不過是轉眼便拋之腦後了,所以先生你不要怕老,人都是會老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隻要將自己活成了你理想中的樣子,這樣即使以後你老了,仍舊是會很好看的。”
他聽後很久都沒有再說話,陳白起以為他想通了,卻又聽他自嘲道:“可舊書哪有新書更有趣呢?”
陳白起卻板起臉來反駁:“先生錯了,書的價值在於內容,而並非新舊,若日日能從舊書中得益,便是曆久彌新。”
咳,當然,她也沒有說新書的壞話,畢竟萬一新書真的更有趣,總不能扒高踩低吧。
她的安慰雖說不是相伯荀惑心中想要的答案,但好像隻要是她說的,他都覺得是悅耳動聽,是能鑽入心尖的細麻愉悅。
他輕舔了一下發乾的緋色唇瓣,忽然問了一句始料未及道:“你抱了我,你也醉了嗎?”
陳白起吸了下鼻子,她自己倒是一身酒氣,她嘟囔道:“先生,我可沒有醉後亂抱人的毛病。”
再者,她也沒有喝醉。
“哦……”他青蔥指尖如梳篦滑落她一頭如水涼軟的發絲,偏離了她頸項一些距離,讓彼此可以麵對麵看得清楚神色,他朝她笑得像個靦腆純情少年郎一般,疑惑問道:“那你為何要抱我?”
陳白起傻眼了。
我的先生,這不是他先抱她的嗎?怎麼能倒打一耙!
——“阿芮,你在那邊嗎?”
這時,假山景觀後的梅樹後傳來腳步的窸窣聲,一道疑惑、又不確定的呼喚傳了過來,伴隨著細微鋪近的燭火光線。
陳白起一抬頭,聽出是謝郢衣的聲音。
相伯荀惑見有人過來,他收斂起麵上的神色,遂放開了陳白起。
他並沒有聽出來者是誰,但能喊她“阿芮”,想來並不會是今夜的宴客,該是府上她熟悉的人。
“是誰?”他斜過眼,問她。
陳白起還沒有回答,便見謝郢衣已從梅樹後走了過來,他打著一盞燈,那嵬嵬的光線僅隻能照亮他腳前那一片,他踩踏在掉落在雪地的冶豔花瓣上,涼涼一抬眼,便與站在湖邊的相伯荀惑對視,幽冷的湖光折射入他們眸中略刺眼,但兩人都沒有移開視線。
相伯荀惑咬字緩慢:“謝楠衣?”
顯然,他對他印象深刻,如此昏暗的光線之中仍舊一眼便認出了他。
“見過右相,在下並非謝楠衣,那不過一介化名罷了。”謝郢意向他致意,雖沒有報出真實名諱,但也算禮數周道,又轉過臉,他對陳白起伸手,換了一副柔情似水的神色:“阿芮,府上的客人們還在,你出來太久了,先隨我回去吧。”
不知他有沒有看見之前發生的事情,總之眼下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他就像一個心胸大度的賢妻,不在乎自家的人在外麵有多少野花,隻要她肯回家他就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陳白起這邊看到他,一下便想起了一會兒安排的娛應節目,她抬步走近他,卻被身後的相伯先生伸手給拽住了。
他道:“我瞧瞧你的臉還紅不紅?”
她不得不轉過頭,他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一番:“用冷水敷了一下,果真好多了。”他溫柔體貼地接過她手上端著的烤肉,有些遺憾道:“你為我烤的肉,放得久了倒是有些涼了。”
這時,謝郢衣終是忍不住不陰不陽道:“涼了便重新再烤吧,總歸外麵食桌上還有很多膾肉。”
他幾步上前,牽過陳白起的手要將她從相伯先生身邊拉開。
相伯荀惑這一次倒是沒有彆的動作,他十分溫和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話中有話道:“這倒不必了,我不擅廚藝,所以手上這一份肉,我定是不會舍棄,還會好好的珍惜,我會一口一口地將它吃完,這樣才能不辜負太傅的一番心意。”
謝郢衣聞言動作一滯。
他想,當初巫堂主傳信到歸墟上,還寫了些什麼?哦,好像是除了“妖豔貨色”,還有“惡意誘惑”!
他知這人難纏,便轉過身,他看著陳白起,又重複了一遍:“阿芮,席上的客人都還在等著我們,與我回去吧。”
陳白起摸了摸自己已經不燙的臉:“嗯。”
因為她的平靜順從,看著不似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樣子,終於讓謝郢衣緊繃的神經鬆緩了一些,但這種放鬆並沒有持續到下一秒,因為,他隨即便聽到相伯荀惑開口。
“那便一道吧。”
相伯荀惑不與謝郢衣過多爭執,他這些年在官場上早已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憑謝郢衣的道行還引不起他的情緒變化。
謝郢衣寬袖下的手緊攥起來握成拳。
誰要與他一道?陰魂不散。
陳白起明顯感到了謝郢衣情緒不佳,她想起,好似從之前在死地開始,謝郢衣便一直對相伯先生十分抵觸,甚至不惜違背她意願提前聯絡了巫族部眾,迫不及待要與他背道而馳。
他為何不喜相伯先生她也猜不準確,有她有原因,也或許也有彆的,畢竟他在遇上姒薑時反應並不似這般大,他是從容而遊刃有餘的,但輪到相伯先生這兒,卻是調了個頭。
想著這幾日為了替她將喬遷之宴辦得妥當不出差錯,他一刻都不曾鬆懈,忙上忙下的,她不想拂了他意,便反手拉過了他寬厚的手。
“郢衣,辛苦你了,一直忙著替我看顧宴席,連口水都沒喝上。”
謝郢衣聽到她的溫切關懷,注意力一下便拉回到她身上,心便不再擰巴成一團了。
他動容又赧然地回視著她。
“我、我不累。”他清了清音,讓自己彆表現得太像一個楞頭青似的:“我隻想能幫著你些什麼,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亦想能替你做得完美一些,讓你能夠輕鬆一些。”
“你做得很好。”她毫不吝嗇地讚揚他。
而相伯先生怔然看向陳白起,臉上卻無法再保持風輕雲淡了。
他好像高估了自己,或許其它人再怎麼做都引不起他半分的波動,但是她卻不同,她隨便一個動作、一句話,便能讓他墜入穀底。
未婚夫啊!
相伯先生那顆被嫉妒啃噬得麵目全非的心臟卻平穩地跳動著,他淡然收回視線。
當初謝郢衣當著他麵宣示所有權,並將陳白起帶走的那一幕早已深深銘刻在相伯荀惑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