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陳芮事先洞察危險降臨,早有所防備,隻怕他們在酣夢之中一無所知之時,便被人奪了首級,攻破城門,直取王宮,天一亮鹹陽城便徹底被攻陷下來,淪為敵軍的戰力品。
陳白起道:“你能不能守得住,我不知道。”
他猛地看向她。
“但我,卻一定能。”
沒有多斬釘截鐵的語氣,隻是用一種不必懷疑的語氣輕描淡寫道。
稽嬰忽地一下笑了:“蠻夫。”
他評價她。
但他又道:“我也信你,能。”
陳白起倒是第一次聽他狗嘴裡吐出象牙。
但不等她再開口,第一批敵軍已如黑潮一般洶漫到了城牆不遠處的山坡位置,當他們看到依舊緊閉的鹹陽城門,便有些驚訝地勒馬停下,如今與約定的時辰一致,但卻出現了意外,明明這一切安排得如此縝密周詳,是哪裡失誤了?
夜色之中,對方沒有豎起任何有標識的旗幟,但其來者不善的勢態卻沒有絲毫減弱。
“下方,來者何人?”稽嬰站在城牆之上,大聲厲喝。
對方不答,那些披著兜帽的前鋒二話不說,便翻下馬,從衣兜裡掏出一物,疾奔時上身如獵豹一樣伏低,手上轉圈甩著一物,到了城牆底下,便扔出一長繩鐵鉤掛牆壁,欲攀岩而上,然而鹹陽城的城牆剛倒了一層山漆,山漆未乾,如同油一般滑膩粘稠,他們的尖鉤壓根兒勾不穩石頭縫隙,剛蹬腿爬上幾步,便又快失了著力點,猛滑落一截。
“瞧著倒不像是中原哪一國派來的軍隊,倒像是一批死士,無須將領指揮,隻需一個命令,便誓死完成。”稽嬰盯著一方的人道。
陳白起見他們遇到挫折卻並不退縮,繼續努力爬高幾分,後方一批人借力踩踏著他們的背脊的高度便蹬飛而上,那甩動張力極大的鐵鉤硬生生地牆避上滑出幾道抓痕。
“想憑這樣就能登上城牆?”稽嬰退後一步,招手:“將他們射下去。”
箭樓內早已準備妥當的羽軍用弓弩朝下咻咻——地射出箭矢,最上方的敵軍在空中無處躲避,中箭摔落在地,這時敵軍的第二批軍隊也趕到了,他們從後方推出一輛造型奇特的車子,無窗無門,且不是用木頭所造,而是且精鐵,它下方有四個轅,前方本該是門的地方被封死,隻留下四個大洞。
這時,車的頂部被打開,裡麵站起一個人,他調整車的方位,一番瞄準之後,踩了一個位置,隻見那四個大洞處射出了四條柔韌無比的鋼條,鋼條被射出的力道尤其巨大,再加上鋼條前端作成了箭錐形狀,咻地一下射入牆壁便砸進一個深坑,鋼條有反刺,嵌入石坑內便牢牢鎖住。
如此一來,從鐵車到城牆之間便拉出了長長了四條鋼索,猶如四條細長的橋梁搭建而起。
“器械鐵車,難不成是墨家……不對,不會是他們!”稽嬰看到這一幕,臉色徒變。
陳白起道:“這鐵車不凡,定是機械高手所做,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快上來了!”
不過瞬息,對方便抓到機會接二連三地蹬上鋼索,如飛人一般疾衝上城牆。
一來箭矢的射程不夠遠,再加上黑夜裡的視夜不足,對方已趁亂上了不少人,箭塔那邊也是顧此失彼,陳白起便早後備的兵力運上一車車滾了油的石頭,不斷地朝人流聚集最大處投擲而下,哪怕他們避開了被石頭砸,但多少免不了沾上衣物,然後他們將火把朝他們身上一扔,在鐵索上行動受限的人片刻便火燒周身,像一團團火星墜落地麵。
陳白起遙目探向更遠處,對方的第三批軍隊即將到達。
“這些人都不是一些普通士卒,這樣的方式抵擋不了太久。”她沉聲道。
稽嬰攥緊拳頭道:“隻要城門沒有攻破,且看誰撐到最後。”
這時,陳e白起忽然聽到一聲從遠處傳來的怪腔怪叫,像犬類的吠叫、也像夜間野獸的嘶鳴,總之聽了令人十分不舒服,不,不是一聲,而是一聲疊一聲最後連成了一片聒耳躁動的聲響。
她驀地抬頭一看,隻見在一片濃稠的黑暗夜色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以飛快的速度靠近這邊,一道道黑影如鞭從地麵一蹬,速度快得讓人覺得眼花,他們不必借物踏踩便飛身而上,無論是疾馳的箭矢還是投擲的石頭都被他們輕巧地避開了,他們落在鋼索之上,鋼索竟沒有一絲晃動,如同一片雪花落在房簷之上。
他們很明顯跟之前進攻的隊伍不同,每一個人的存在都充斥著極大的惡意,落著的形態充滿了怪異的扭曲,像閻羅殿中那些猙獰可怖的鬼怪,他們的臉也都長得不似中原人,裸露在外的暗色皮膚刺滿了各類奇型怪狀的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