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卿扯動了下嘴角,麵沉似水,餘光隨意掃了一圈,沒有迷人神智的藍月蝴蝶,也沒有想殺他的陳白起,更沒有瀕死重傷的她……
一切都是假的。
明明他此時應該覺得被人愚弄的憤怒,但不可否認他心頭第一個湧上來的卻是幸慶。
幸慶一切是假的。
“剛才是……”
陳白起有些不敢看他那一雙有些悲愴尤存的平靜眸子:“不過一場幻覺罷了。”
“幻覺啊?”他喉中淡淡應了聲。
陳白起摸了摸鼻子:“我自沒有能力替你編造一場幻覺,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心底的真實,所以你看到了什麼?”
在她身後的陳孛看了看自家嬌嬌兒,又看了看後卿,簡直是一頭霧水,不懂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這麼一會兒情況就有了變化,想到後卿他們就跟鬼遮眼似的自動踏入陣中,現在才清醒過來。
看到了什麼?
後卿半垂下眼。
原來,他是真的有想過要她死,愛之欲生,恨之欲死。
但方才真正看到她死在他的麵前,他才恍然明白,他根本做不到,那種肝膽俱裂的恐懼與將心掏空的絕望他根本便承受不住,她若死了,他便也活不成了。
見他麵尤有餘悸的蒼白失神,陳白起雖不知道他方才在幻境中經曆過什麼,但大抵不是什麼美好的事情。
方才一時衝動對他犯下的事讓陳白起有些擔心他經此會留下什麼不好的陰影,於是便脫口而出道:“後卿,那一切不過是假的,當不得真的。”
自然是假的,他也知道,因為她還好好地站在他麵前跟他講話。
他抬眸看她,一半神智昏聵,一半神智沉凝。
“……我看到你送我花了。”
嗯?
陳白起微訝,送花?
這個幻境大抵是勾出人內心潛藏的一些渴望情緒與陰暗想法,送花應當是渴望吧,想不到他的要求如此樸素?
“你想要花?”
後卿想到幻境之中的那個“陳白起”問他:“如果到了最後,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若再給你送上一束花,你會將它接下嗎?”
幻境之中,他決然拒絕了,但現實中鋪天蓋地的悔意卻是隨之而來。
他喃喃道:“……我要,即使隻是如果。”
他的話陳白起沒有完全聽懂,畢竟每個人的內心世界都是複雜而矛盾的,尤其是像後卿這類深沉之人。
就像他不愛金玉不愛寶物,隻愛花這種挺嬌弱的與眾不同的愛好,他不說她是怎麼都發現不了的。
見他還有些沉浸在那一場幻境之中出不來,陳白起抓住機會一把拽住陳孛,無視陣法的重力加持,飛身躍上,鯤鵬如一片大雲從頭頂掠過,兩人已穩穩落住。
上空傳來她如泉水般乾淨清潤聲音。
“趙王,我的屬下便勞你暫時先留著了,我以後得空便會來接,那時候我會記得帶上花,還有贖人要什麼條件也隨你開。”
她為了脫身再次恬不知恥地丟下人給他養,隻拉著有些恐高腿軟的陳父便跑了。
後卿震神,一抬頭便被颶風衝刮得衣發飛舞,他在下方被陣法所困,想追又一時半會兒擺脫不了,他沒想到她竟真拋下這些人走了,她是篤定他會因為顧忌她而不會拿他們怎麼樣是吧。
一想到自己被這個女人吃定了,後卿便恨得牙癢癢的。
在外的甲士擋臂張望,同時問道:“主公,是否立刻傳訊讓城牆張刺網將人攔下?”
在知道陳白起有一隻飛禽當坐騎,後卿自會有後手安排,若是之前他或許會毫不留情地下令,由著一股嫉恨之意支撐著自然不免想給她些教訓泄憤,但眼下他卻黑沉著臉。
“不、必、了。”
經曆過方才那一場幻境,他心中的戾狠之意已被她渾身是血倒地的模樣嚇退大半,隻剩酸酸漲漲的自我折磨,自也無法對其下狠手了。
在世人眼中他向來是個心狠手辣的,對彆人狠對自己亦狠,但偏偏卻栽在了一個騙子手上。
他陰惻惻道:“陳白起,你想與彆人成婚,你做夢。”
她這麼急著趕回秦國與彆的人成親,那他就看看這場婚禮最終成不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