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將婚禮提前,讓他猝不及防,將準備好的一切計劃都打破匆忙趕來,卻原來是她這方早做了準備,調開了所有人,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傷害到謝郢衣。
他看向她,麵無表情,但眸中卻浮起密匝如線的哀色,那網織的深黯似要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他啞著聲道:“無論現在你是誰,但陳白起,你對我公平一些……”
他穩了穩情緒,放緩氣息:“我錯了,卻錯不致死。我守了你那麼久,也等了你那麼久,這世上沒有你,我便了無生趣,可你活了,我便連老都恐懼不已……你的事,我舍不得逼問你一句,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是怎麼變成另一個人的……”
“你可以忘了楚國,忘了所有人,也包括我……你可以拋下一切地轉身就毅然離開,而我甚至連追都不敢追上一步,我一直強迫自己站在原處,為你忍耐著,隻等你偶爾能夠回頭看我一眼,可你……怎麼能夠就這樣隨隨便便地就選擇嫁予彆人?”
他說到最後,情傷悲涼,唇色煞白:“——你真的想逼死我嗎?”
陳白起聽到他提及“公平”,竟是將自己的卑微情感公諸於眾,隻懇求她能夠給他一次機會。
她指尖微顫,心臟處亦有一種被拉扯的細綿痛意,但麵上卻是無動於衷,甚至是冷漠無視。
她時常覺得這些年的歲月讓她成長了不少,至少她不會再無辜遷怒彆人,可原來他看懂了她,而她還一直拿灑脫來當借口遮掩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絲怨懟。
對其它人,她能夠做到的寬鬆與理解,卻對他做不到。
因為她曾對他,動過情的。
哪怕不深,亦是當時絕無僅有的。
因為他是她第一個輔助的主公,她沒經驗,也不懂套路,對他可謂是全心全意,種種感情彙融在了一起,他就變成了一種高於使命,重於自身的存在。
是以,這男女之情倒是在她心中占據最少的一部分。
可正因為她對他的絕對信任,她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以他的私欲作繭,將她捆住了四肢,最後被一直藏在暗處伺機謀動的毒物一擊擊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知道這世上有幾個人體會過死而複生這種事情,但複“生”之前的“死”絕對會讓人留下深刻的陰影,尤其她是在那種即將功成名就,大展抱負的時刻慘“死”,而謀害她的人是他一直最深任的心腹,這人手中的“劍”是他遞的,這人拿來圍捕的“權”是他放的,還有那些曾經與她並肩作戰過的同袍背叛她,殘害她的親友,全是為了怕她功高蓋主,妖顏蠱惑了他。
她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做錯了,是因為她與他走得太久了?是因為她是一介女流之輩站得太高?是因為她太過沒有防備之心……她到底是哪裡錯了?
還是說,她哪裡都錯了。
要“殺死”一個人很簡單,隻要否決她做的所有努力,並告訴她,她付之一切做下的所有事都是錯的,她就會被一點一點的毀掉。
她雖懷疑過自我,可她沒有被毀掉,因為她有係統,亦有一顆遠比常人更強韌的心,所以她又重新換了一層身份站了起來。
夜深人靜時她會自省,她拚死拚活做下的一切一切,全都付之一炬,隻因她低看了人性、人心,她的錯她認,但要讓她無法不恨,不怨,她卻辦不到。
有句話講得對,人們往往對越親近的人就越嚴格,越是純粹的感情越容易受到傷害。
她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當初的主謀,但對於楚滄月她卻一直都有些拖泥帶水的,過往她麵對他時,隻一昧想疏遠、避而不見,此生相識不相認,但事臨之際,又做不到當成陌生人一樣,冷眼旁觀。
後來,她也是真的從心底放下過往芥蒂,但造化弄人,他們卻注定無法再回到過去……
她後退一步,袖袍攏於胸前,文仕韻雅地施以一禮,久久未能起身:“能得楚王青睞,陳芮三生有幸,隻可惜如今羅敷有夫,隻能遺憾此生與楚王無緣。”
楚滄月瞳仁映出她向他謝絕行禮的身影,眼中破碎了光,他覺得耳膜嗡嗡作響,心像被人挖空了一塊。
他半覆下狹長的眼睫,陰影打下一片暗光於淺透明色的瞳仕,他僵硬地笑著:“沒關係啊,等孤殺了他,你便又恢複獨身了。”
不過死了一個便宜夫婿,不打緊的,餘生他可以守著她、補償她,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