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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孩子還小,以後再好生教導吧。
陳白起算得一嚴師,她不由失笑:“這麼厲害啊,那今日便不在宮中用膳,太傅帶你去宮外逛逛?”
小乖自是喜不自禁,小腦袋點頭如搗蒜。
“嗯嗯,要去,太傅抱?”他爬她腿。
她低下頭,任他爬:“都快六歲了,還要抱?”
“那……七歲就不抱了嘛。”他揪著她的衣角,可憐巴巴道。
陳白起不再逗他,她彎下身抱起小乖,軟綿綿一團,帶著一股暖暖的奶香味道,他偎進她懷中,眼中狡黠一閃而過,便伸長脖子啾了她涼涼的麵頰一口。
陳白起愣了一下,平靜看他:“小乖,誡子書背一遍。”
小乖一僵,知道方才香香的行為雖然太傅沒有阻止,卻不讚成,太傅覺得他馬上六歲了,該學著像一個君王一樣穩重,他平日在外做得很好,可是一旦與太傅單獨相處,便想跟她討好要賞,親昵靠近。
可太傅現在卻像個老學究一樣,總是設定了諸多規矩在他身上,偶爾綿不過他便放縱一二,但大多數一些孩子氣的行為卻是不允他的。
他鼓起一邊腮幫子,不敢違背太傅的話,便乾巴巴背道:“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
聽著這脆生生的童音背誦,陳白起讓宮人拿來充絨小披風跟手爐,抱著他一道朝外走去。
身後跟著一串宮女與侍衛,驥老前年因病去世了,能讓陳白起放心將小乖交由照顧的人一時之間找不到,她便將人時常帶在身邊,若她確實忙不過來,有事得出遠門辦差,便將姒薑留在了宮中照看著他。
這些年來,他將她奉為老師、長輩乃至親人,她將他一手帶大,自也是感情篤深,除了拿他當君主、弟子,也是孩兒一般的疼愛,是以他老覺得她對他諸多規矩,實則她隻是想要讓他能夠早日獨立自主。
十至限期已過五年,她還不知道自己能夠再陪伴他多久,她隻希望倘若有一日她不在了,他也能夠好好的,懷念卻不悲痛。
“下雪了,太傅!”
小乖一出門,冷得一哆嗦,但他身體好,將小小身子縮成團窩進太傅懷中,很快就適應了外麵的天氣,興奮地看著宮簷上飄落而下的雪花。
陳白起望天:“是啊,下雪了。”
“太傅曾說過,瑞雪兆豐年,今年的雪下得早,來年定是一個豐收年,百姓定然會歡喜收成豐盛的。”
雖說還是個小孩子,但自小便拿君王體係教育出來的人,有時候看人看物的角度自然不同於一般孩子,偶爾講話也是一副老氣縱橫的樣子。
“嗯,主公說得對。”陳白起讚同。
“太傅,你累嗎?小乖自己下來走吧。”他體貼地問道。
陳白起笑了笑:“你忘了太傅也是一個武將,這點路還不至於累。”
他哦了一聲,將小腦袋埋在她頸間:“太傅,好像快到小乖生辰了吧,那小乖可以向太傅許一個願嗎?”
陳白起想起往年他可從記不住自己的生辰,今年倒是不用彆人提醒,便早早記著了。
看來這一年一年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還懂得了變著法子來達成。
“主公想要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他有些害羞,也有些緊張,小臉紅撲撲的,他低著眼,小聲道:“太傅……能當小乖的亞母嗎?”
陳白起微微一愣。
她沒想到他要的願望竟是這個。
“主公,陳芮既是你的太傅,便相當於你的老師,又何須多一個稱呼?”她已身兼多職,當不當他這個亞母其實都是一樣的,再者同是朝臣,她與他的關係遠比其它人更為親近,她再親上加親,隻怕會惹來朝野各種非議揣測。
自然,她從不畏懼這些,隻是覺得沒必要罷了。
小乖以為她不答應,便急道:“不同的,老師跟母親是不一樣的!”
她見他這樣激動,有些奇怪,他抱著她的脖子,眼睛有些紅:“老師不可以不講君臣禮儀,不可以隨意撒嬌,不可以怕黑就找老師,不可以做很多事,但我看過彆人的,他們就可以跟阿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從不拘束,他們可以睡在一起,可以常常一起用膳,生病了會陪伴一夜,可以委屈,可、可以……”
他說到最後便有些話句不通順了,想到哪兒便說到哪兒,一口些哽咽了,喉中發堵,兩眼淚汪汪地癟起嘴,鼻頭發酸,想哭又使勁憋著。
憋了許久,才將最後那一句話抽抽噎噎地說出來。
“可以永遠在一起的。”
陳白起怔然地看著他。
小乖很愛笑,尤其跟她在一起,她看得最多的便是他笑的樣子,他很少會露出這種委屈到像被全世界拋棄的樣子。
她以為她傾儘了所有空餘時間的陪伴,卻終究抵不過他想要一個母親在身邊。
他很小的時候便沒有了親生父母,小時不懂父母親的意義,隻當是兩個陪伴的人,但人大了些,便懂得了什麼叫羨慕與嫉妒,彆人有的,人人都有的,偏生他……沒有啊。
她可以給他很多東西,未來、以後,卻給不了幼時他現在最想要的父母。
心口處泛起一片酸澀的情緒。
他一直很乖,他知道太傅給他起的小名叫“小乖”是希望他乖巧懂事,他也知道要求一些不可能的事情隻會令她為難,但他從來都不是想要那對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他不記得他們,也對他們沒有感情,他真正想要的隻有太傅。
“太、太傅,你可以答應我嗎?”他豆大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眼睛哭得紅腫,水汪汪的看著她,惹人憐愛。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小腦袋就跟個小動物似的本能依賴地蹭著她,她的心一下便軟了,她輕歎一聲,頷首:“好。”
若這是他的願望,她自當替他完成,此乃臣之本份。
不就是當完老師,再體驗一把為人母嗎?
行,她學。
——
今日小雪,恰逢也飄起了雪,這一日節氣,雖不是什麼重大節日,但鹹陽城家家戶戶都會按照習俗在家中燉煮一鍋熱湯,全家圍在一起喝湯吃肉,迎接冬日到來。
陳白起自進入最終任務模式後,就跟個不停旋轉的陀螺似的,沒有輕鬆過一日,難得有時間便邀請了些親朋好友一道在“齋食不素”湯鍋館應個節,包了全場一起聚聚。
她進宮帶出了小乖,姒薑宮中還有些雜務要忙,晚些時候再過來彙合,她又派了人傳信給其它人便與小乖一道乘坐馬車一路穿過層層宮門,進入正街到了“齋食不素”的門口。
“太傅,到地兒了。”
“先靠邊停下。”
“喏。”
小乖今日沒有午休,在車上搖搖晃晃的行進中,便搖頭晃腦地打起了瞌睡,沒多久便趴在她腿上睡著了,她用披風將他包嚴實了,讓宮人把他先抱進館內歇著。
這“齋食不素”是她開的餐館,裡麵都是她安排的人,倒不太擔心安全的問題。
“讓他先睡會兒,彆吵醒了。”她撫了撫他睡得憨紅的柔嫩麵頰。
“太傅不進去?”
“嗯,我去去就回。”
陳白起從侍從手中取過鶴氅披上,長長的衣擺堪堪沒過腳,白錦線織鏽雲紋,清素如仙,纖韻氣質。
她張起簷帽,帽緣一圈白色兔毛細絨順滑,襯得她小臉淨白無暇,如一盤白月浮水,明雅動人,她方才在路上看到有一個戴著毛帽的小販正站在街角店鋪旁賣布偶,依她的年紀早不興趣這些,但瞥見那紅紅綠綠的小布偶縫製得還挺可愛,有人、有動物還有些古傳說中的神獸。
她尋思著,小乖難得出來一趟,卻因為白日功課太多,累睡著了沒有瞧見街邊玩趣,若他醒著,或許會喜歡,她便走了過去。
冷不丁地瞧見一天仙似的麗人站在攤邊,那正在拍腦門積雪的小販驚了一下。
這小販是個老漢,五十來歲,長得矮小瘦弱。
“老人家,這麼冷還在外麵啊。”
溫和輕軟的聲線配上這麼一張臉,足以叫人放下心中戒備。
但小販卻有些拘謹,這麗人一瞧便知乃富貴人家,一般這些人是瞧不起他們底下這些商販的,即便要買個東西也是打發下人過來吆喝。
“小的馬上就要回家了,家中孫兒來年便要去學堂了,想送他一個小掛件祈求學業進步,老兒沒什麼本事,恰好家中婆娘手巧懂得些針線活,便想著賣了這些布偶便能湊夠了錢給他買上一個。”
這老漢大約提起自家孫子有些自豪,便樂嗬嗬地笑了一下,但轉瞬又收斂了些,有些尷尬道:“小、小的話多,莫見怪。”
陳白起倒不覺有什麼,她視線落在那竹架子上綁著的布偶:“看來你孫兒功課不錯,官家學堂一年才招百人,倒是有他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