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笑不正經的悅耳聲音讓姬韞轉過頭,他看到姒薑緩步走過來,薄厚適中的紅唇揚起,朝他笑得妖裡妖氣,但眼底流瑩的卻是純粹的高興。
姬韞亦歡喜見他,並喊他:“三兒。”
“彆叫這個名!”姬韞一瞪眼,瑩的小臉刷地一下就怒了。
什麼人啊,還是這麼腹黑小氣,就因為他喊了一聲“姐夫”,便要互相傷害嗎?
呿,他們間友誼的小船還沒有重新揚帆起航便翻船在了啟點。
陳孛自從食用了“青滕玉樹”如今的腿腳便好了不少,還能夠不拄杖行走,隻是慢吞了些,他看到姬韞時,目光複雜:“姬韞。”
他已經從嬌嬌兒那裡知道了姬韞的真實身份,還有當初來陳家堡的原因,甚至還知道潤兒隻不過是周王室先後母族殘留的一個血脈,當初因為某些原因不便在洛陽,一出生便交到姬韞手中以父子名義撫養了數年。
可以說,自陳孛與他相識起,他身上便充斥著太多謊言與欺騙,一時之間陳孛都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姬韞亦知道對自己對陳父有愧有歉,哪怕不曾做出什麼實質性傷害,但他的不真誠與另有目的的接近就是一種傷害。
他掀起下擺,當眾跪於陳父跟前。
“姬韞有錯,家翁怪罪無可厚非,今日在此,任你打罰絕無怨言。”
地麵哪怕將積雪掃疵乾淨仍留有濕跡,地麵寒冷不堪,他膝蓋長跪於此,自是猶如冰刀刺骨。
姒薑忽見他認罪罰跪,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前,在大門前,在街道來往行人的旁目之下,他這是犯了什麼大錯連尊嚴麵子都不顧及了,不至於吧。
他下意識看向陳白起,卻見她一言不吭,站在姬韞旁邊,亦是淡然看著陳父,卻是沒打算插手此事。
有些事隻能他們自己處理,她不會勸陳父諒解,強人為難,也不會與陳父一道怪罪姬韞,畢竟她一個西貝貨也沒有足夠堅定的立場,她隻會好好地看著他們,在他們困惑無助時推他們一把。
陳父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姬韞,喉中發癢清咳了幾分,其它人不知其前因亦不知其後果因此誰都沒有出聲插話,隻在一旁靜靜地好奇看著。
“你起來。”
陳父道。
姬韞卻沒動。
“錯不敢起。”
陳父卻急步幾下上前,一巴掌“啪”地打在他的背上:“趕緊起來,你不嫌丟人,我家嬌嬌兒是太傅,朝中肱臣監國,你想讓她被人非議不成!”
這一巴掌驚了眾人一下,可陳白起卻笑了,她這才動作,上前拉起姬韞:“阿父的話,你得聽。”
姒薑走到另一邊,也趕緊過來拉了他一把,數落道:“咱們都這歲數了,彆再玩這苦肉計一套了。”
巨站在陳父身旁,替他穩住有些氣息不穩搖晃的身子,他氣發完後,也沒再動手了。
姬韞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背上那一巴掌說痛,不算重,說不痛,卻又帶著灼熱的溫度,他由著陳白起與姒薑一道將他拉著站起。
此時,陳孛、姒薑與巨,還有陳白起,他們都圍在他的身邊,光影穿梭不斷變遷轉換,好像將他們幾人的時光一下又拉回了從前。
姬韞朝他們彎唇笑了一下,眼中卻有些濕意,他用幾近懇求地請的語氣問道:“我,可以回家了嗎?”
歲月易老,不如靜守流年。
這一刻,陳孛有些傻怔地看著他,眼眶泛紅,心底那根擰緊的筋,竟是就此釋然了。
原來,他一直都想回來,回家,他認他們這裡是“家”。
陳白起也有些鼻酸,她深吸口氣,笑他:“說什麼呢,自然是我們在哪兒,你的家便在哪兒,回家還需問嗎?”
這時另外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道:“當然。”
姒薑倏地狐疑地射向巨:“你不是失憶了嗎?難不成,你還記得他?”
巨麵不改色:“昂。”
“說話,彆以為你裝豬叫就能蒙混過關,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故意裝失憶,博取白起的同情。”他咬牙質問道。
巨兩眼放空,呆若木雞,對他的任何問題充耳不聞。
草!
“又裝傻,你個大傻子!”
“哼唧。”
姬韞:“……”
姬韞那滿腹的感動與溫情在姒薑跟巨兩人的雞飛狗跳中,逐漸平複了下來,除了在麵對陳父時尤顯愧疚,對其它人倒是進退得當。
“外麵風大,接到人就迎回府裡,在外麵呆站著做甚,走吧。”陳父被兩人吵得耳痛,轉身就走。
“走,我們趕緊進去吧。”
陳白起此刻心情甚好,主動拉起他的手走了幾步,在邁入門檻後,又自然地將人鬆開了。
姬韞輕輕頷首,這些年丟失了笑與骨子裡養成的學養清雅似乎也一並回來了,他嘴角噙著如沐春風的微笑,用溫柔得不可議的眼神看著陳白起。
“房間都給你提前準備好了,你去看看可還有什麼缺了的,我讓人添置。”
憑姒薑跟他的關係,這次指定不能再是荒棄多蚊的西苑了。
在她動作尋常地牽起姬韞的手時,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瞪圓的嫡係抽了口氣,當她很快又放下不見多親近時,他們又暗呼了口氣。
在嫡係一旁,謝郢衣自然也看到了,巫長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權當安慰:“彆多想。”
他略為苦澀地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據聞這個叫姬韞的男人,曾幫著阿芮一道救過他,說來他對自己亦算是有恩的,可他卻興不起一句上前攀談的欲望,甚至……他想讓他即刻滾出他跟陳芮的府上。
垂落眼睫下的瞳仁翻滾著嫉色暗晦,唇色因用力抿緊而略顯泛白。
不止是他,所有讓阿芮上心、分散她注意力的人,他都不想在太傅府中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