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卿一聽,卻是笑意淡了,涼涼地盯著他:“依她那性子,大業未成遠嫁是不能的了,你這姻親之說,莫不是想要讓孤嫁過去?”
透的話無疑是踩到了後卿的痛腳,當初為不與他們糾纏,她另嫁他人為婦,立誌死守在秦國絕不挪窩,這一趟派使臣去秦國,人隻怕是請不來了,但卻可以氣氣那些個秦國老貨,當初秦國將人從他這兒奪走,他這口氣至今不順,另則也是提醒陳白起,拿他作筏子,他可是會收取代價的。
見君上一下晴轉多雲,臉上的明媚慈光一下成了索命的鋒利鐮刀。
“透……透也隻是隨口胡說,胡說的,哈哈……”他乾笑一聲。
親婚被拒,新娘另嫁,這樁慘事的確不該多嘴。
怪隻怪君上你不愛那嬌軟乖順的居家女娥,偏愛這在朝堂上玩弄風雨的彪悍太傅,他們這些當下屬的能怎麼辦,隻能給他絞儘腦汁地籌劃了,可誰知道這“新娘另嫁,親事已是遙遙無期”已成了毒點,提之相關君上必然變臉。
——
另一頭的楚國北戎王快馬加鞭趕到郢都,陳患早已等候多時,領著人一道匆匆進了王宮,一路走來,陳患觀他心存大事,麵色凝重,短短一截路便是滿頭大汗,著急要覲見了楚王,於是嘴邊想套取的問話便又咽回去了。
他此時心不在焉,隻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楚滄月在“國議廳”內,北戎王連跨幾步石階,邁過門檻入了殿內,禮節尚未擺出,嘴上便先一步嚷道:“國君,大事不妙了。”
內侍大臣皺眉:“何事慌張?”
蠻國之人,行事粗魯不知禮數,進門便張口嚷嚷,這是將他們肅穆嚴正的國議廳當成街道市坊嗎?
這時,勳翟與國尉公孫長良、上大夫廉光一塊兒從書房內側,而國君楚滄月則站在齊齊磊磊的書架前,聞聲淡淡一撩睫。
“將人帶進來。”
內侍大臣從鼻中噴了一股氣,揚臂比了比,讓人在其後跟隨。
北戎王這時又羞又臊,被內侍大臣那不耐鄙夷的眼神掠過,隻覺渾身上下都像火燒一樣,內心是有憤恨與惱怒,但想到要見楚王,他立即又將臉上的神情轉換,恢複了之前的凝重,還有刻意壓製的急迫情緒。
陳患跟在兩身後,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北戎的一舉一動,每個眼神的轉變。
來到廳側相通的書房內,他們看到了勳翟上將軍、國尉公孫長良還有上大夫廉光都在。
勳翟因為巨的緣故,一向對這個半路截道的北戎王不順眼,他問:“北戎王急匆匆從草原趕到郢都,所謂何事?”
北戎王抱拳一揖,掃視了一圈為數不少的人,遲疑地問道:“不知可否讓我與國君單獨商談?”
彆扭的中原話,還硬加上彆扭的中原禮儀用語,簡直辣耳朵。
勳翟心中冷笑一聲,不高興地皺起了眉:“有何要緊事遲遲不肯道人言,反倒有閒心還要摒退左右,北戎王倒是威風啊。”
公孫長良卻攔下他,合情合理道:“既是不肯為旁人所道之言,自然是要摒退左右,你氣惱個什麼。”
“我——”
這時,楚滄月放上握卷,側首望來,鳳眸狹長睫毛漆黑,額間一點朱砂紅,令其俊美如同海棠微薰,紅袍繁冗卻精致華美,極具威儀的天子之態。
“他們是孤信任之人,北戎王有話不妨直言。”
廉光在旁抿唇隱笑了一聲。
勳翟與公孫長良默契地對視一眼,也安靜了下來,不再這一唱一和地鬨事了。
北戎王見楚王已經發話,糾結了一瞬,便也沒了顧忌,他臉色極其難看:“國君,有人拿著我北戎公令叫上門來,令我在指定的時間將楚境北地駐兵放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自是毅然拒絕,可他卻要拿我一樁舊事醜聞來要挾!此事我亦無計可施,還煩請楚王相救!”
此話一落,書房中霎時一片落針可聞。
在場所有人都有詫異,陳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與內侍大臣一道,擰眉沉凝。
良久,楚滄月問他:“此事當真?”
“絕無虛言,倘若有假,便讓上蒼來雷劈我!”北戎王焦急地賭咒起誓,連“天打雷劈”都講得不倫不類。
還真有如此囂張之人啊。
“既已會麵,那此人你可認識?”
“不認識,對方是一個火毀了容的高大男人,駕著一輛青銅軺來而來,那些相送的武士一身布衣,從說話穿著上來看,倒有些像雇傭遊俠。”
因為是實話,他講得很是通暢,描述得也無差錯。
“那王令又是何時丟棄不見的?”
“自先父去世,王令便一直找尋不到。”
“也就是說,他們故意隱藏了身份,拿來一樁令你會在北戎身敗名裂的舊事警告你,你卻不被其威脅,而是選擇急忙趕來郢都向孤告密?”楚滄月看向他,冷峻俊美的麵旁在書房這條框赫赫的光線中,有種在暗處洞察一切的明銳犀光。
北戎王的心咯噔一聲,有些不受控製的慌亂開始蔓延,他警告自己不可此時亂了主張,牙關咬破了口腔腮肉,血腥味一下便湧出,他低下頭,震聲表忠明:“我北戎自投效於楚國,便一直唯楚王之命是從,絕無二心,再者那賊人手握王令,拿舊事要挾,即便應下這事,難保不會一直受其脅迫,最終仍舊丟失一切,是以我寧可冒險一試,拚上一切令楚王得知真相,為我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