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斥候再度匆匆來報:“楚國軍隊進了邱遊河的秋銘山,一入林中便分散了人。”
“秋銘山?”陳白起一怔。
王翦也愣了一下。
那裡是——
陳白起臉色一沉:“前軍主將何在。”
“卑職在。”
“你即刻率領一萬騎兵,快速趕到秋銘山埋伏,倘若楚軍有異動,即刻動手。”
“喏。”
暮色降臨時,秦軍未歸,其它主將則返回營中處事,斥候再度來報:“統帥,楚軍放火燒山了!”
黯淡的光線灑落,陳白起鬢角的碎風被晚風吹動,睫毛翳沉下一片陰影:“燒了那一片?”
“邱遊山附近一帶,正是我們之前駐紮營寨一帶連及後山一片……”
斥候講不下去了,因為王翦將軍臉色已陰沉得幾近下雨,氣勢像暴冽的暴風。
陳白起緩閉了一下眼,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斥候感受到了嚴峻的氣氛,卻自知在這也幫不了什麼,便退下即刻繼續去監視楚軍的動靜。
他一離開,王翦便惡狠狠地笑了:“好、一、個、楚、滄、月!”
是他大意了,當初他以計謀算,將龐稽與那陳患小兒耍得團團轉,卻不想,楚滄月人未來,卻摸透了他潛藏在暗處的秘密!
“他將計就將,卻一把火燒毀了我等的布局,若非早將後山人員撤離,那豈不是——!”王翦此刻是何等的懊悔氣惱,眼中紅血絲布滿。
百裡沛南也眸露震色,卻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他如此沉穩得住氣,不動聲色,不計較秦軍在暗處的一切布置,隻需將一切付之一炬。”
一個心思敏銳到可怕的人。
他們種田、開墾田地,除了為掩飾邱遊山中潛伏的部隊,亦為安置龐大的軍需輜重,他們無城補給,自然前期攢足各路送輸線上送來物資,但行軍走動不便負帶累贅物資,便在山上挖洞留藏著糧草、箭矢、火油等軍需裝備,還有布置的後圍陷阱,如今倒是一把火燒了一點不剩。
陳白起在來之前聽過王翦的彙報,知道他放人進了軍營,倒沒想到這一下便留了這麼一個隱患,如今爆發得猝不及防。
“王翦,現在不是懊惱過往之事,如今楚滄月動手,這代表著一個信號,他將儘全力對秦軍攻擊,我們該做的是什麼?”陳白起厲聲喝叱他。
王翦一震,攥緊拳頭,臉上布滿青筋與急汗,他深深地呼吸,再吐氣,再呼吸,再吐氣……直到頭腦徹底冷靜下來。
“重新調整作戰計劃。”
“穩定全軍人心,祭旗鼓舞士氣。”
他一條接一條地講述著目前要整改的軍事。
陳白起豪氣一笑,不滅其誌,溫涼的嗓音依舊沉穩:“不過是被將了一局罷了,何以喪誌,我軍本就打算速戰速決,既然糧草斷,藏箭絕,那便不回頭,全力一戰到底!”
“軍中常有變化,如何變中求穩,方是良將之能。”百裡沛南亦道。
王翦到底也是一個心性強韌之人,他垂著眼,有些粗啞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不拿下郢都,不滅楚國,我王翦此生絕不返秦!”
這是打定主意若這一戰打不贏,他就以死謝罪的意思了。
——
楚滄月這一次選擇在這個時候下手,的確傷了秦軍的根基,也打擊了秦軍的高漲氣焰,高奴猛火油沒有了,後備不足,餘眼下隻足以應對一波打戰,當真是一局定生死了,再無退路。
陳白起表麵上看起來依舊不慌不亂,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事情,隻在暗處無人之際,才咒罵一聲。
她也是人,也有情緒,平時穩得一匹,跟個料事如神的半仙似的,也不過是為了給全軍做一個表率,做一個萬事當頭仍沉如泰山的標杆,讓他們心懷信心,目標向前,永不迷茫。
但每一戰,她何曾真正心安過。
天色破曉,意味著新的一天即將到來,也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雖然今天或許會是一個晴天,但氣溫卻很低,北風一陣陣刮來直叫人打哆嗦,秦軍已沒有多餘的衣物跟被褥添加,若到了真正的下雪隆冬日,必將大難。
“最新的運輸輜重何時能到?”百裡沛南穿著一件藍色鬥篷與陳白起一同站在去雲台之上。
這與其說是一個問話,不如說是一聲感歎。
陳白起視線遙落在遠處僅冒一個尖頭莽莽的那一片黑色林地,那是被一片大火焚燒過的濃煙熏燎的土地,秋冬的草木枯萎發黃,倒真是火燒遍野不存。
陳白起忽然有興致對沛南山長念一首詩:“山長,我以往聽過兩句詩,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百裡沛南細念一遍,道:“倒是寓意深遠。”
“對啊,這一把火,隻不過是來年開春草林更猛長勢的助力罷了,灰燼為肥,草木更深。”
——
清晨的太陽躍出遙遠的地平,厚重的雲層似被金光刺成千瘡百孔的漏洞,灑下的陽光將灰色的大地溶成了金紅色,遠處楚軍的黃色旗幟飛揚如秋林蕭蕭熾立,山坡上號角響徹天空,隻見秦軍比洶湧的濤天巨浪更凶猛的氣勢衝來。
萬騎長刀為第一道防線,弓弩隊卻不成排蹲射,而是機動性極強地跟著萬騎兵馬後,飛箭在後,他們曾訓練傳通的立定射擊,但陳太傅也訓練過他們在移動時瞄準射擊,經過不斷的反複練習,其準確率幾乎達到70%以上。
卒士分成刀陣、劍陣、戟陣與盾陣,四組二千人為一隊,這種新型的組合兼具了攻、守、防,極其考驗默契跟配合性。
但這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這種打法他們幾乎秘密訓練了三年。
總之,這一場戰鬥秦軍已經拋開了一切,全力以赴,拿出這些年來他們不惜汗血訓練出的連縱成果,誓要力量所指之處,一切障礙全數掃除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