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我悔,亦不悔,若重來一次……”
他月薄般眸子盯著她,那樣深、那樣癡纏不放,可眼底的破碎感幾近溢滴出眼,如同發誓一樣地狠狠道:“我楚滄月,還是要你!”
他不稱孤,隻稱我,因為這話是楚滄月講給陳白起的,而非楚王與秦國太傅。
陳白起手心徒然攥緊,眼眸微閉,卻是不敢再看他了。
“好。”
她舉起手來,一股勁烈的風纏繞其臂,巨大的風力似要將四周的一切都絞殺碎壞,氣溫急劇下降,她衣袂浮起,發絲飄動,立在那裡,如同鬼神一樣氣勢磅礴,令天地變色。
刺客武技,高級技能——【暴雪殺】。
風越來越急,還在拚殺的秦軍與楚軍都有些睜不開眼,所有人掩住頭,抬頭愕然地看到他們這片天空竟然開始飄雪了,但更遠的地方卻沒有這等異象。
“這、這是什麼?!”
這是人能夠創造的天象奇跡嗎?
“我、我一直聽說太傅是巫族的巫妖王,非尋常凡子,現在看來果然跟神仙一樣啊。”
他們一時都忘記了一切,出神昂首地看向被狹摻入暴風雪中的雙個人。
風刃化成千百片,然後將雪花片片染紅。
她一身銀鎧輝澤,墨發三千飄揚,眼神盛滿流光溢彩的金澤,如同上古殺伐果斷的女戰神,氣勢淩厲,手一揚,一柄與之前幻劍不同的闊身十尺長劍揮出,其劍身如繞電光雷鳴,尖錚激蕩。
楚滄月顏白似雪,唇色殷紅,肩胛緊繃將舉劍於頂,撕破了阻擋在前的寒冽空氣,一踏閃及她門麵,颯遝如流星,風扯劍氣扯出長長的戾冷霜白。
長劍嘯唳,積壓成凝稠實質的風氣炸開了雪暴中心。
四周所有人都被這陣浩大的氣流震飛撞地。
楚滄月從空中急速墜落,跌跌撞撞疾退十數步,才他僅靠一隻手撐劍刺入地麵,勉力控製住搖晃的身軀倒下。
他喘氣聲沉重,唇角溢出絲血,抬頭時便見最後一絲霞光被黑暗吞沒,天空咻咻咻地一連發來三束的白色煙彈,那慘白的顏色,那風吹煙渺成絲,最終風儘殘餘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楚滄月瞳孔一窒,麵如死灰。
這是楚軍的敗軍訊號,是給郢都城內的守城軍的訊號……
他茫然空洞地怔呆在那裡,唇瓣輕顫。
天空飄雪中落下一人,她背麵是一片灰燼與火光。
他雙手緊緊地握劍柄,一把抓起劍飛身而去,陳白起一揮格擋開,卻見他麵色陰戾如森羅,一劍毫不留情地刺入她胸前,血一下就湧出,沾滿了她的甲衣與他的劍。
她沒有躲開。
楚滄月瞳孔窒息,臉一下就白得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嘶啞著聲:“……為什麼?”
他知道,她可以躲開的。
她抓住了他握劍的手,不讓他顫抖,低聲道:“這一劍,就當是提前還給你的利息吧。”
下一秒,她抬手,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
呃啊……
楚滄月怔然地看著她,不退,反而邁前了一步,她的劍更深一寸地刺入了他的身軀,他再一步,終於兩人靠得很久了,他伸臂將她跟劍一並攬入懷中。
她沒有拒絕,哀靜而木然地由他抱著。
兩個跟血人似的,卻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這一幕何其震驚。
後方撼魂震魄的淒厲喊聲:“君上——”
“主公——”
“太傅——”
“統帥——”
這時黑色的巫蝶漫天飛起,在地上的白雪與天空的昏暗中間,形成了一道隔絕一切的屏障,所有人都被阻絕在外,無論他們怎麼叫喊哭錘,都衝破不了入內。
陳白起抱住從她身上滑落倒下的他,她的血與他的血彙到了一起,也不知道彼此身上的血是誰流得更多。
她跪坐在地,由他枕在她身上,她低著頭,天下依舊零零落落地飄著雪花,疑是雪化的水漬滴落在了他麵頰上滑落。
可它是……溫熱的。
“滄月,楚國誰都可以活,卻唯獨你……必須死。”
“你恨我嗎?”
他靠在她的懷裡,內心奇異地很平靜,有一種疲倦悲傷了很久,終於能夠歸家的安寧與酸澀。
“白起,我一生都在完成身為一國之君的責任,我不負楚國,不負國民,卻唯獨欠了你……這一世我們一直在錯過,如果重來一世,你……你還會來找我嗎?”他已經有些看不清楚事物了,可他還是執著地看著她,沒有閉上眼。
“……我會去找你,然後我們不再錯過,好好地永遠待在一起。”
他聞言,緩緩閉上了眼,嘴角浮起一絲滿足的笑意:“好,那……那我會一直等你……”
他的手垂落在地。
風好像一下凝固住了,雪滯停在半空,天地一下沒有了聲音。
然後,被擋在外麵的人看到那個抱著楚王屍首的銀色鎧甲的女統帥,她仰起了頭,一隻蒼白、顫抖不已的手捂在了眼上,長發在隨風飄曳,一滴淚無聲息地從她眼角滑落,墜落,沒有傷痛的悲泣、沒有歇斯底裡的哭喊,但這樣分明安靜的畫麵,卻勾織出一幅從靈魂深處抽出的莫大哀傷。
所有人都震怔在那裡,無論是意識到楚王已死的楚軍,還是看到自家統帥抱著敵方楚王傷情的秦軍,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腦袋一片空白。
百裡沛南扶著莫荊躲在安全的角落,他雖然不清楚她跟楚王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當他看著她那哀靜落下的那一滴淚時,心如刀割般絞痛起來。
這時的他,有些分不清楚,這痛是他的感受……還是來自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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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們激動,靜不怕揭露真相,人最後會活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