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太子感動的淚流不止,紹興侯世子自認代表祖父表忠心的任務已經完成大半,表情終於恢複正常,“殿下若是不嫌棄,可稱臣為‘世兄’,臣私心想與殿下更親近些。”
他順著唐臻的力道起身,毫不客氣的在距離唐臻最近的位置落座,仔細介紹東南三省獻給東宮的禮品,眉宇間難掩驕矜。
放眼整個大聖,隻有東南三省,能舍得給皇族進獻如此多的寶物。
唐臻的眼界遠勝紹興侯世子,自然不會因此動容。他一邊根據周圍人的反應,做出驚訝、欣喜的表情,一邊思考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對他的態度為什麼會截然不同。
難道三省總督打算獻祭庶長孫,換取太子對嫡孫的信任?
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唐臻見到臭著臉進門的施承善,立刻眉眼彎彎的看向紹興侯世子,“世兄,你哥哥來了!”
話畢,唐臻臉上的血色逐漸消散,不安的朝紹興侯世子的方向挪了挪。
紹興侯世子與施承善目光交錯,刀光劍影,同時揚起冷笑。
原本長相、氣質全無相似之處的異母兄弟,嘴邊的殘忍卻出人預料的完美重疊。
滿臉天真的唐臻坐在兩人中央,仿佛無辜的食草動物誤入食肉動物的戰場,看起來更加羸弱無助。
紹興侯世子先開口,“兄長在京都居住三年,已經忘了家裡的規矩?”
唐臻見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本就有舊仇,暫時顧不上看他的反應,索性斂去多餘的表情,饒有興致的看他們陰陽怪氣。
施承善麵對唐臻時多麼的肆無忌憚,麵對紹興侯世子就有多憋悶。
他沉默的抗爭半晌,臉色黑了又紅,紅了又黑,終究還是低下頭問候弟弟,“世子。”
話畢,沒等紹興侯世子有任何反應,施承善已經狠狠的甩開廣袖,大步流星的走向唐臻另一邊的空座。
那是殿內唯一能與紹興侯世子平起平坐的位置。
茶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唐臻如同受驚的兔子似的蹦了起來,口中喃喃著‘對不起’,臉色慘白的蹲下身,去撿腳邊的碎瓷。
施承善動了動嘴唇,做了個‘廢物’的口型,連眼角餘光都懶得分給唐臻,也就沒看到唐臻為了躲他,整個人都坐進碎瓷中瑟瑟發抖。
紹興侯世子愣住,環顧四周,將眾人習以為常的反應收入眼底,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等唐臻換完衣服,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已經相攜出宮,骨肉團聚去了。
唐臻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向胡柳生,清澈的眼底映滿不安,“胡卿,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胡柳生同樣茫然。
他想了想,低聲安慰唐臻,“施承善和紹興侯世子是異母兄弟,又庶出占長,在侯府時就矛盾頗多,與殿下沒關係。”
唐臻聞言,非但沒放心,反而更加慌張,“他們怎麼了?施承善會不會又想打人?世兄不會吃虧吧?”
胡柳生愣住,反問,“殿下原本在擔心什麼?”
唐臻老實交代,“世兄原本要留在東宮陪孤用午膳,突然不告而彆,我怕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世兄不高興卻不自知。”
胡柳生抬手捂住莫名發疼的後牙,挑揀著與唐臻說了些紹興侯世子和施承善的舊日恩怨,囑咐唐臻不要摻和進這對同父異母兄弟之間的鬥爭。
唐臻聽了段總督府的辛秘,表麵上驚訝、畏懼,麵帶羞愧和竊喜的感歎,還好他父皇隻有他一個兒子。心裡卻深覺無趣,如果這兩個人是他上輩子的兄弟,墳頭草都得有三米高。
打發走胡柳生,唐臻午睡補神。
醒了就聽見能令人嘴角上揚的好消息。
施承善意外摔斷腿,要在宮外養傷三個月。
這陣好心情還沒過去,唐臻又見到了想見的人。
陳國公世子燕翎特意在宮外給唐臻帶了桌飯菜酒席,慶祝唐臻大病初愈。
唐臻吃過很多席,但還沒吃過慶祝自己病愈的席。
這也是他成為太子唐臻之後,第一次被允許品嘗色香味俱全的古華國美食,怎麼可能不期待?
迄今為止,唐臻見到的人不算多。
除了東宮的宮人,太醫院的太醫,身邊的伴讀,隻有陳國公世子燕翎和紹興侯世子施乘風。但能見到燕翎,已經足以令唐臻生出‘做太子唐臻不虧’的想法。
誰讀古詩的時候,沒有想象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唐臻見過的所有人中,唯有燕翎完全符合這句話。
同樣是穿世子常服,紹興侯世子身上隻有威儀,燕翎卻兼具貴氣,一舉一動皆有說不出的韻味,仿佛經曆過千百次磨合,才能凝成最優美的弧度刻入血肉。
非要讓詞語匱乏的唐臻來形容,唐臻隻能說,不愧是百年世家的繼承人。
“有香味?”他尋著花香看向燕翎腰間的錦囊。
燕翎大方的摘下錦囊舉在唐臻麵前,“是侍女按照古方專門熏製的香膏,是不是有梅花的清香?”
唐臻點頭,沒好意思說他隻是覺得好聞,根本就分辨不出具體的味道。
燕翎邊將手中的香囊係在唐臻的腰帶上,邊對唐臻道,“殿下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將方子送給殿下。”
某個瞬間,唐臻仿佛聽見正與他溫柔對視的眼睛,擲地有聲的保證,絕對不會為難他。
從未被蠱惑過的唐臻鬼使神差的點下頭,幾乎沒給自己留任何思考的餘地。
燕翎眼中閃過暗芒,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叫我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