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1 / 2)

唐臻果然沒有猜錯,滿身書卷氣的男人聽見他喚將軍,眉宇間浮現失望,笑道,“看來我離開這麼久,讓殿下生氣了。”

話畢,他張開雙臂朝唐臻俯身,頗有山不就我來,我便就山去的從容。

唐臻聽出驃騎大將軍的言下之意是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冷淡,立刻做出靦腆的模樣,垂頭回想他僅有的與驃騎大將軍打交道的經曆。

一個月前,內閣突然上旨,言及聽聞太子殿下的病情大好,請求太子殿下遵循昌泰帝的旨意正式親政,去朝堂露麵。

唐臻覺得不太對勁,拿著折子去問伴讀,當時還不太理解伴讀對驃騎大將軍的敬畏。後來根據伴讀透露的信息和在朝堂觀察到的細枝末節,拚湊出京都目前的情況,唐臻終於真正的意識到驃騎大將軍在京都的地位。

又是個無冕之王。

昌泰帝在皇宮閉門不出,太子在東宮悄無聲息。朝堂狼狽的拿地方內部執行的政令當成對方送到京都的奏折,還煞有其事的批閱,詢問太子殿下的看法。種種堪稱離譜的行為,經常令唐臻生出想要查詢他們精神狀態的念頭。

事實上,至今維持的京都朝堂,隻是昌泰帝的遮羞布而已。

不僅各省不會等京都為他們拿主意,連京都範圍內也是聽從京郊大營頒布的政令,府衙隻認驃騎大將軍的印信。

當初唐臻聽從伴讀的建議,將朝堂請求他正式親政的折子,原封不動的令人送到京郊大營,得到折子上鮮紅的‘閱’字。

驃騎大將軍同意,他才能去上朝。

令唐臻印象最深刻的是胡柳生陰陽怪氣的嘲諷。

他說太子與驃騎大將軍未過門就去世的未婚妻程大姑娘有幾分相像。即使偶爾做錯事,也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大將軍的原諒。

感受到陌生的氣息越來越近,唐臻眼中閃過淡淡的陰霾。

他不喜歡肢體接觸,但也稱不上厭惡,僅限於他主動對彆人伸手。

如果是被動的身體接觸,唐臻偶爾會有事態不在掌握中的焦慮。

好在這個擁抱非常短暫,還在唐臻的忍受範圍之內。

李曉朝托起唐臻的小臂將其送到主位落座,轉身看向唐臻身邊出現的新麵孔,問道,“可是龍虎少將軍?”

岑威行了個晚輩禮,“龍虎軍岑威,見過驃騎大將軍。”

李曉朝不滿意岑威的拘束,親切的朝他招手,“來,我帶你認些人。”

施乘風悄無聲息的摸到唐臻身側,“求殿下給臣個恩賞。”

唐臻假裝才看到施乘風,猛得轉過頭,嚇得臉色慘白,幾乎說不出話,“嗯?”

施乘風眼中浮現歉意卻沒心思安慰唐臻,低聲附在對方耳邊道,”我想在殿下身側加個座位。”

大概是因為心情正煩躁,他直白的道,“我之前沒想到大將軍會突然回來,還願意賞臉我這個小輩,上首隻準備兩個席位。按理說大將軍是長輩,坐在我前麵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施乘風麵露尷尬,聲音壓的更低,“但這是總督府,又是我親自籌辦的宴會,我現在代表的是祖父的顏麵,實在......唉。”

唐臻點頭,表示理解。

又是他還沒研究透的繁文縟節。

因為突如其來的李曉朝,施乘風的生日宴比請貼上的時間晚了近半個時辰才正式開始。

唐臻坐在上首正中央的主座,左右分彆是驃騎大將軍和施乘風的席位,下方以岑威和燕翎為主,倒是沒再鬨出因為座位勾心鬥角的醜事。

總督府早就準備好口齒伶俐的小童,借施乘風的光,他們今日也能穿紅著綠,散在宴席各處,時不時的喊句應景的吉祥話,引得賓客莞爾。

除此之外,還有歌舞小戲,始終熱鬨歡慶,幾乎沒有片刻的冷場,可見施乘風對生日宴的上心程度。

唐臻單手把玩琥珀雕製的酒盅,眼角眉梢似有微醺之意,慵懶的向後臥倒。仗著坐在最高的位置,能將下方的風景儘數攬入眼中。

歌,聽不懂,無法判斷是因為發音怪,還是唱出來的音調本身就是與平日裡說話不同。

舞,不太能欣賞,看來成為太子殿下並不能提高他的審美。

直到身形挺拔的白衣少年們手持長劍依次入內,唐臻才稍稍做直身體,眼中閃過濃厚的興趣。

要表演華國功夫嗎?

雖然以唐臻的眼力,能從動作整齊的白衣少年身上找到無數致命的破綻。哪怕拖著這具半殘的身體,也有絕地反擊的餘地。但他不得不承認,華國功夫無論有沒有真本事,在賞心悅目這方麵都能做到登峰造極。

僅僅是這等花拳繡腿就能帶來如此盛大的視覺盛宴,若是換成......唐臻心頭微動,下意識的看向右側下首,正對上仿佛能容納萬物的深邃雙眼。

岑威遙遙舉杯,昂頭飲儘杯中烈酒。

唐臻沉默片刻,也續了杯酒慢慢啜飲,繼續欣賞身形修長白衣少年舒展腰腿,揮劍飛騰的身姿,隻是目光已經沒有先前那般專注。

鼓聲從激烈到舒緩,白衣少年的動作也逐漸收斂,很快便抱劍行禮,依次退下。

身著青色長袍的中年書生緩緩入內,有健仆抱著足有半人高的木桌緊隨其後。

這次唐臻倒是能聽懂他們說的話,也能理解,兩個青袍書生正故意扮做身份特殊卻並非真實存在的人,進行......虛無表演?

直到小戲結束,兩人跪地求太子恕罪,唐臻才徹底明白,他們是在扮演地府冤魂,早先是因為感動於人間帝王心係地府,願意將遊魂也當成子民看待,所以感動的淚流滿麵。

他麵無表情的抬手鼓掌,隨手扯下腰間的金飾扔下去,“賞”

不知何時忽然變得安靜的前廳立刻掌聲如潮,四處皆是稱讚太子孝心的恭維。

施承善順勢起身,先謝太子肯親自赴宴,又對完全沒有參與其中的昌泰帝感激涕零。然後才去與驃騎大將軍應酬,哪怕是麵對燕翎,也能揚起毫無芥蒂的笑容,親切喚聲‘燕兄。’

歌姬舞娘再次入內,靡靡之音繞梁不絕。

沒了新鮮感,唐臻更覺得無趣,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赴宴的賓客身上。可惜沒人主動來給他請安,他隻能根據偶爾聽見的隻言片語判斷這些人的身份。

太子殿下觀察彆人的同時,亦在彆人的觀察之中。

因為驃騎大將軍對岑威一見如故,喜愛之意溢於言表,非要拉著岑威同坐,燕翎便順勢坐在施乘風身側,抬頭就能看見唐臻的側臉。

幾日不見,太子殿下非但沒有如同燕翎想象中的那般日漸憔悴,反而臉色紅潤、眉目舒展,看上去氣色甚佳。偶爾對上他的目光,還能揚起毫無芥蒂的笑容。

仿佛那日在東宮,太子殿下的當眾背叛並不存在。

燕翎眼中極快的閃過陰鬱,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順著太子的目光看向歌舞。

哪怕早就通過遝無音信的平安和熱鬨的東宮,隱約猜到今日與太子碰麵的結果,燕翎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連續湧上心頭的失望。

為什麼不肯相信他,無論有多少人說反對的話都堅定不移的讚同他的想法?

養不熟的白眼狼!

燕翎甚至想不通,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太子明明很貪戀他的關懷,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明亮專注,隻有他的身影。

哪怕是心情極度糟糕的時候,也會因為看見他展開笑顏。

燕翎暗自留心過,相比東宮的其他人,太子在他身邊的時候神態最放鬆,連話都比平時多,看上去格外鮮活。

上個令他如此用心的人,還是陳國公的親生女兒,他的庶妹。

如今庶妹對他言聽計從,不僅在國公府是母親的好幫手,還會從母家打聽陳國公在軍營的喜惡,事無巨細的寫在信中告訴他。

燕翎覺得,即使他有個同父同母的同胞親妹,也不會比這個庶妹更加貼心。

為什麼太子不願意做他的弟弟?

太子甚至願意喚素未謀麵的施乘風為世兄!

“好!”

“少將軍痛快!”

“回去與兄弟們說我給少將軍敬過酒,是火燒十八營、血染鬆原的龍虎少將軍!定要令他們羨慕的抓心撓肺哈哈!”

......

不知不覺間臉色越來越陰鬱的燕翎陡然回神,下意識的看向被京都武將簇擁在中央的岑威,忽然感覺到掌心幾乎撕裂的疼痛。

原來是被他捏碎的酒盅已經嵌入肉中。

疼痛令人清醒。

燕翎目光冰冷的掃過正吵嚷著‘血染鬆原’的人。直到他們察覺到異樣,對上他的視線,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陷入呆滯。他才若無其事的端起新的酒杯,遙遙敬向那邊。

火燒十八營和血染鬆原不僅成就龍虎少將軍的威名,也是陝西昭勇將軍和陳國公的恥辱。雖然被岑威阻攔在河南省外的人隻是陳國公的副將,但世人提起這件事,也會詆毀陳國公的臉麵。

昭勇將軍已經化作黃土,陳國公卻依舊是北方霸主。

想要捧著岑威......也要有命才行。

岑威對悄然變化的氣氛若無所覺,從容回敬陳國公世子。

唐臻也注意到這番插曲,眼中卻是懵懂居多。

有些事,沒人提醒,他是真的看得不太明白。

並非道理有多複雜,是思維暫時還沒辦法完全融入時代。

陳玉親自端著碗醒酒茶走向唐臻,問道,“我見殿下飲了不少酒,可要喝口茶緩緩?”

唐臻沒醉但懶得解釋,也不嫌棄醒酒茶的味道奇怪,端起溫熱的茶盞捧在手心,小口慢品。如同端坐喝水的兔子,乖巧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愛。

“昨夜我做了個夢,想問你點事。”他叫住準備離開的陳玉。

陳玉下意識的看向左右,驃騎大將軍去更衣還沒回來,施乘風正被簇擁在人群中。燕翎神色陰鬱的坐在原地獨自飲酒,似乎在思考人生大事。岑威身邊的人同樣絡繹不絕,連轉身餘地都沒有。

眾目睽睽之下的主位,反而隔絕在喧囂之外。

無論太子對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見,這是個比東宮更合適透露心事的地方。

陳玉的心跳默默加快,儘量控製僵硬的四肢,神色如常的回到唐臻身邊,“怎麼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甚至完全沒空去想,如果期待落空會不會失望。

唐臻垂下眼簾,專注的研究茶盞上的花紋,說出的話與夢境沒有任何關係,“你對驃騎大將軍有殺意,為什麼?”

雖然陳玉很小心,但唐臻上輩子遇到的殺手,可能比皇宮內所有能呼吸的東西加起來還要多,對殺意的感應委實過於敏銳,這也是他唯一有信心能勝過岑威的地方。

陳玉眼底的期待瞬間凝固,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敵意,反問道,“殿下為什麼這麼說?”

“我感受到了。”唐臻答得言簡意賅。

陳玉準備好的反駁頓時噎在喉嚨口。無論唐臻因為什麼依據,猜測他對驃騎大將軍有殺意,他都可以解釋。

然而唐臻說是因為感覺,陳玉隻能道,“殿下,你醉了。”

唐臻笑了笑,沒有反駁,“那你醉了嗎?會不會也對我說些醉話。”

良久後,陳玉近乎狼狽的移開與唐臻對視的目光。

“您與程大姑娘長得很像。”

陳玉起身整理稍顯散亂的衣襟,隻在唐臻耳邊留下半縷微風。

唐臻這次沒有再阻攔陳玉離開,若有所思的呢喃陳玉留下的這句話。

程大姑娘?

驃騎大將軍尚未過門就已經離開人世的未婚妻。

有多像?

太子殿下雖然比同齡人長得慢些,總是顯得格外稚嫩,五官更是被尚未褪去嬰兒肥的臉頰襯托得軟萌可愛但絕不是男生女相。

哪怕再無害,這也是屬於少年的臉。

難道......程大姑娘女生男相?

唐臻被腦海中想象出的麵容逗得樂不可支,險些跌到地上,朗聲道,“梁安,梁安!”

守在角落的侍女見狀,連忙去找正與人掰手腕贏彩頭的伴讀。

梁安小跑過來,順手從岑威的桌上端來盞溫茶,貼心的送到唐臻嘴邊,“殿下?”

“我有些頭暈,你陪我出去轉轉。”唐臻低頭飲了口茶,抓住梁安的手腕不肯鬆開,十足醉酒耍瘋的模樣。

胡柳生見陳玉和梁安先後去太子身邊獻殷勤,看了眼已經開始以碗灌酒的岑威,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小跑跟上正要離開的太子和梁安。

燕翎將唐臻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儘數看在眼中,眸光越來越深沉,緊繃已久的臉色卻逐漸平靜。

他似乎已經想明白,唐臻為什麼不願意做他的弟弟。

庶妹天生容貌有瑕,又因為生母難產,從她出生起就開始纏綿病榻,對她的看管非常嚴格,直到竭儘全力的支撐五年終究撒手人寰,庶妹竟然從未見過生母院子外的人。

哪怕是國公夫人親自去接庶妹參與家宴,庶妹的生母也覺得國公夫人不安好心,不僅不同意,反而要大鬨一場。

陳國公本就忙於政事和軍營中的要務,少有閒暇,僅有的時間大部分都放在心愛的嫡長子和不爭氣的嫡次子身上,連同樣是嫡出的燕翎都鮮少被記起,能分給庶出小女兒的心思更加有限。

久而久之,便養成庶妹生性膽小,獨來獨往的性格。

對於庶妹來說,母親去世之後,燕翎是唯一一個走到她身邊的人,也是她僅有的親人。

太子不一樣。

燕翎放下酒杯,隨手拈起塊粉色的糕點放入口中,嘴角揚起苦澀的弧度。

太子比庶妹見到父母的次數更少,同樣是窩在住處鮮少出門,但身邊並不缺少能充當兄長的人。

除了施承善像是隻沒被馴化的瘋狗似的逮著太子欺負,胡柳生態度曖昧,無利不起早,非但不勸阻,偶爾還要煽風點火。無論是陳玉還是梁安,對太子都不算差。

更難得可貴的是陳玉有腦子,梁安有身手,兩人都能製止施承善的暴行,約束胡柳生的奸猾,為太子提供安全感。

哪怕驕傲如施乘風,也願意在太子麵前裝出平易近人的模樣。

更不用說目的不明,始終表現的對太子恭敬有加,十足臣子姿態的岑威。

燕翎從未如此清醒的意識到,他能做到的事,陳玉和梁安打個折扣也可以做到,施乘風和岑威也願意去做。

他在太子眼中並不是獨一無二、無法替代的存在。

難以言喻的不甘湧上心間,哪怕燕翎吃再多的糕點,依舊覺得從舌尖到喉嚨向下蔓延化不開的苦澀。

唐臻離開花廳時確實沒有醉意,在梁安和胡柳生的支撐下在園子裡吹了會風,反而生出想要乘風起舞的衝動。

身體比腦子先有反應,他抽出胡柳生腰間的佩劍,學著先前看見的白衣少年,懶洋洋的挽了個劍花。

長劍脫手而出,剛好卡進百米外的假山縫隙中,入石三分。

梁安和胡柳生目瞪口呆的望向已經插進假山,依舊在瘋狂抖動的長劍,不約而同的看向太子殿下的手腕。

這......?

唐臻不高興的沉下臉,背手質問道,“你們看什麼,嫌我是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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