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花匣少女(三)(1 / 2)

沒有一個女孩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作為一個舞者,一個野心勃勃的要強少女,長穀川澪尤其驕傲於神明賜予她的美麗。

這是命運給她的補償。

嬌豔的花朵有多美麗,被撕碎腐爛時就有多痛苦。當她在雪白冰冷的病房醒來,發現自己竟然感受不到雙腿時,她的世界崩塌了,但在她病情穩定後第一次照鏡子,看到那張醜陋且遍布疤痕的麵孔時,她直接發了瘋,砸傷了病床邊的所有人。

我恨他們,她想著,為什麼要讓她活下來,她寧可被碾死在車輪下。他們站在一旁,人模人樣地規勸經受苦難的自己堅強,就像為送進屠宰場的牛羊流淚一樣偽善。

於是她開始對母親的奉獻犧牲視若無睹,似乎隻有將自己的痛苦感染到他人身上,她內心的鈍痛才有所緩解。那些親朋好友留下祝福的話語和幾份禮物後相繼離開,最後堅守在她身邊的,隻有母親。

然而在她被裝到花匣裡,被放在桌子上的一刹那,看著母親佝僂瘦弱的身體和蠟黃的臉色,長穀川澪的心頭一軟,她終於意識到,這是唯一一個,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放棄她的人。

“媽媽,謝謝你。”她垂下頭低聲道,伸出手撥弄著那幾盆盛開的潔白小花,這芬芳而清苦的香氣似乎將她身上那縈繞不散令人厭惡的腐臭味都衝淡了些。

她的母親沒有說話,隻是抱了抱她,這並不寬廣但足夠溫暖的懷抱似乎給了她努力活下去的力量。“我會為了你堅持住的,媽媽。”她喃喃道,母親身上濃重的藥味讓她的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我們一起,拚命活下去吧。”

但好痛啊,截肢處的傷口每天都在鑽心地疼。因為沒有支撐,即便這箱子裡墊滿了軟墊,她仍舊感覺脊背酸痛。每次透過窗戶看到那些能夠自由行走的路人,羨慕與嫉恨的酸楚滋味便會在心底慢慢發酵。母親很忙,她忙於賺錢養家,忙於和保險公司及政-府部門扯皮爭取自己應得的賠償金和補助。這扇不大的窗戶,是長穀川澪與外界聯係的唯一通道,也是母親外出時她守候的站台。

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倒影映在明亮的玻璃窗上。那醜陋可怖,如同被溶解又凝固的肉團一般的燒傷痕跡讓她厭惡,但她仍舊不肯離開這個花匣。即便醜陋,即便殘缺,我仍是母親的珍寶,我要待在這裡,像曬過太陽的花朵一樣堅強,我要看著媽媽回家。

下雨了,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密集敲打在窗戶上的水滴扭曲了玻璃上的倒影。那個可疑的女孩身影隻是一閃而過,隨著雷聲響起很快消失不見,隻留下窗戶上被滴落的水珠逐漸扭曲的字跡,那道道水滴滑落的痕跡如同汙濁血液般充滿惡意。

維爾德眯起眼睛,唇角向上牽出優美的弧度,眼角眉梢都帶著甜蜜親切的笑意,這笑意不入眼底,似乎有鮮紅的不詳月影在他那雙攝人心魄的雙眸中浮現。他伸出手,纖細白淨的指尖輕觸著肮臟的玻璃,做出一個抓取的動作,那玻璃竟然如同掀起漣漪的水麵一般蕩漾著一圈圈波紋。

“我很好奇,是誰給你的勇氣。”他歪著頭低笑道,眉宇間儘是風雅明豔,每一個發音都如同金玉相擊般清脆冰寒。那張美貌出塵的臉龐笑得和善可親,卻暗藏著詭秘晦暗的鋒銳,說出的話語冷酷無情,“你這肮臟的卑賤之物,竟然膽敢挑釁我?”

話音剛落,大主教的五指成爪用力一握,一陣令人牙酸的玻璃碎裂聲響傳來,伴隨著耀眼白光蛛網般蔓延亮起,整個世間陡然翻轉,如同井中月,水中花,他們進入了鏡像的世界。

五條悟與夏油傑二人在異變驟起之時便同時出手,一個護住了嚇懵了的灰原,一個上前一步,擋住了維爾德麵前飛濺的玻璃碎片。

“生得領域,原來藏在倒影裡?”五條悟藍色的雙眸亮如寒星,興奮地觀察著鏡像世界的奇特構造。

在這裡,左為右,上為下,一切都是反著的,他們現在正站在完全相同的房間天花板上,而床鋪、桌子、滿地的洋甘菊都在頭頂,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帶著似真似幻的虛無感。雨還在下,但透過翻轉的窗戶可以看到,密集的雨滴正由下而上地飛起。

“特級啊,終於碰到了。”夏油傑慨歎道,修長的手指起勢結印想要召喚咒靈,卻意外地沒有反應,他眉頭輕挑,嘴角微微勾起,“有趣,竟然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他深紫色的瞳孔深處有無儘黑暗湧動,因為興奮而閃爍著血腥的光芒,臉上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但周身的氣勢頓時呈現出駭人的壓迫力。伸出手不由分說地將維爾德攬在身後,他輕歎了口氣,鬆了鬆襯衫的衣領,又將袖口挽起露出堅實有力的手臂,對著維爾德沉聲道:“看來又要肉搏了,你乖一點,不要亂跑。”

然而大主教隻是詭異地盯著他看了一眼,隨即從善如流地露出一個乖巧溫順的笑,像隻聽話的小鳥靜靜依偎在夏油傑的身邊,背在後麵的手暗自掐斷了已經準備好的聖光術。

可以劃水當然好啦,而且這可是欣賞自己可愛半身戰鬥時颯爽英姿的最好機會,大主教美滋滋地想到。如果可以的話,喪心病狂的維爾德甚至想把其他兩個多餘的人踢出這個領域隻留他們兩個人麵對神秘莫測的恐怖咒靈。

他喜歡這種保護自己的寶物和同時被珍寶保護的感覺。將臉輕靠在夏油傑繃緊的健碩背肌上,他緊緊地環住黑發咒術師的手臂,低垂的眼眸中是晦澀纏綿的瘋狂。

親愛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永遠做一株纏繞在雪鬆上的柔軟花蔓,然後將所有的危險絞殺在黑暗陰影處。若說夏油傑的愛意是酸澀曖昧的悸動,那維爾德的情感則直白野蠻得多,他需要“食物”,因此格外小心翼翼,謀而後動,他在狩獵“愛情”。

維爾德眉眼彎彎,舔了舔嫣紅的嘴角,露出了無比甜美純淨的笑容,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蛇形遊動的光鎖纏繞交織,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無形蛛網,隨時可以整個領域包裹吞噬。

然而麵對三人蓄勢待發的攻擊,生得領域的主人卻毫無反應。這怪異詭譎的顛倒世界給肉眼所見有一種奇特的扭曲錯位感,五條悟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開啟無下限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語調活潑道:“喂,再不出來的話,老子就要動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