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因由(1 / 2)

夏油傑單膝跪在軟榻前,執起維爾德受傷的左手細細查看。白玉般無瑕的肌膚被焦黑色的汙濁傷痕破壞,有細密的裂紋以傷疤為中心蔓延開來,就像是——被利器擊打過的,即將破碎的瓷器。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塊猙獰可怖的傷疤,剛剛結束戰鬥的咒術師身上猶帶戾氣,幽深的狹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裂痕,有隱晦莫測的危險風暴在眼底醞釀。

“痛不痛?”他的聲音低沉喑啞,暗含著難以遏製的陰沉氣息,鉗住那隻纖細手腕的大手用力攥緊,收斂了笑容的唇角抿成一條細線。夏油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冷冰冰的字,“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為什麼要讓伏黑去找這把咒具,為什麼它能對你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為什麼這傷口不能愈合?!”

維爾德沒有說話,隻是從半位麵拿出一瓶奇異液體,它在透明的水晶瓶中散發著如夢似幻的瑩瑩光芒,色澤豔麗如同流淌的黃金,夏油傑幾乎瞬間就被這光芒攝住了心神,恍惚中,有一種不受控製的古怪欲望自心底油然而生。

有無形的詭秘力量在誘惑他——喝下去。

大主教麵容平靜如故,他打開秘銀製成的瓶塞,一股甜膩芬芳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逸散出來。小心翼翼地倒了一點在不斷擴散的黑色焦痕上,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滋滋灼燒聲傳來,金色液體滲入皮膚,霎時間,整條手臂又恢複成了光潔如玉的模樣,所有疤痕都消失不見。

這怪異詭譎的一幕讓夏油傑瞳孔緊縮,他撫摸著維爾德已經愈合如初的肌膚,原本縈繞肺腑的驚怒惶恐消散了些許,但更多的疑問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盯著大主教正溫柔看向他的沉靜雙眸啞聲發問道:“……維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指交握,側靠在軟榻上的維爾德輕輕俯下身,安撫般在年輕咒術師的額頭印著下一個溫存的吻。

“幫我將那把‘天逆鉾’拿過來吧,我的孩子”他說,“我不能接觸到它。”

夏油傑站起身,猶豫地看向那把被五條悟用重重符紙封印住的斷鉾,他們本想將這個能夠威脅到大主教的武器徹底銷毀,但維爾德強硬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握住咒具冰冷的鉾身,夏油傑將它舉到維爾德眼前晃了晃,又迅速將它拿到大主教夠不到的位置,凝視著那雙平靜的藍眸,他語氣陰沉地不容置疑道:“你彆想再碰它。”

無奈地歎了口氣,維爾德直起身,示意夏油傑扯掉那些符紙,微笑著淡然道:“彆擔心,孩子,我當然不會碰它,神血沒剩多少了,不能浪費。”

“撕開那些廢紙,它不會主動攻擊,我隻是想讓你仔細看看它,親愛的。”

“然後告訴我,在你的眼中,它看上去像什麼東西?”大主教語氣輕柔,璀璨如星的雙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惡。

非金非玉,堅硬異常,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咒具蒼白的鉾身,這熟悉又陌生的手感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夏油傑猛得抬眼看向維爾德,眉頭緩緩皺起,原本晦暗幽深的紫眸此刻更是陰沉一片。他嘴唇動了幾動,近乎低語般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是——骨頭?”

據伏黑甚爾那個混蛋所說,這把咒具幾經易主,多次失落,但從沒有人懷疑過這凶悍利器的材質,仿佛所有人都被什麼東西蠱惑了一般,下意識地忽略掉這可疑之處。

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氛中,維爾德竟然目露讚賞地笑了笑,拉住夏油傑的手輕靠在他的腰身上,通過靈魂鏈用將溫暖柔和的波動安撫著半身不安的情緒。

“好孩子,你成長得很快,沒讓我失望。”他的目光掠過那把能對他造成巨大傷害的咒具,一字一句地輕聲回答道,“是啊,這是骨頭,是一位神明的遺骨。”

“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英雄劍的故事嗎,親愛的?”

“你瞧,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不管在哪個世界,人類的貪婪和殘忍從不會讓我失望。”大主教的嘴角揚起一絲怪異的弧度,眼底眸光閃爍,語氣輕飄飄地感歎道,“但我仍舊愛著他們中的那些閃閃發光的可敬靈魂。”

一切始於一個家庭悲劇。

維爾德的軀殼,是由艾度尼斯大陸上最大的煉金術士家族通過禁術打造出的絕世之作。

在那個魔偶和秘法人造人隨處可見的混亂世界,世界意識將一條鐵律牢牢束縛在所有人身上——唯有神明,才能憑空創造智慧生命。

因此無論煉金術士們如何天賦卓絕,如何嘔心瀝血,都無法突破這層束縛創造出真正能夠自我思考的作品。

這時,一位痛失愛子的傳奇女性誕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出身煉金術世家的她擁有這一代最強悍的天賦,她在丈夫恐懼的目光下抱著孩子殘缺的屍骨走進了家族密室。

那裡留存著一瓶世間罕見的珍貴寶物——從黑暗的神墮時期流傳至今的神血。

如果人類不能打破壁壘,那麼神明呢?就算是創造出一個不容於世的怪物,我也要將我那可憐孩子的靈魂重新拉回人間!

無數奇珍異寶流水般送進她的煉金工坊,大量的財富換作魔法材料被吞沒在黑暗中。無數次的失敗讓這個癲狂的天之驕子變得越發行跡瘋迷,她開始使用禁術。

“西萊恩,停下吧——”她的丈夫渾身顫抖地站在緊閉的大門前,悲痛欲絕地懇求道,“求求你了,停手吧,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就讓我們的孩子入土為安,讓他的靈魂得到安寧——”

他不敢想象地下室中日夜不休傳來的慘叫和哀嚎來自何人,也不敢細查領地上不斷失蹤的那些年輕女人和孩子們的下落,他像隻愚蠢的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子裡,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黑暗的現實。

然而在這個魔力充沛的滿月之夜,塵封許久的大門竟然打開了,他已經三年未見的妻子形銷骨立地站在門後,即便枯瘦如柴仍舊能看出其驚人美貌的銀發女人溫柔地笑著,雙眼閃爍著癲狂病態的興奮光芒。

“親愛的,快來看看我們的孩子,他還沒見過父親呢,來看看他。”女人嘴角不自然地咧開,低頭看向她身邊,一個瘦小的孩子正呆呆地站在她身旁,姿態僵硬像是還未上動發條的木偶。

密室中濃重的血腥氣和惡臭讓男人忍不住撲到一邊不停乾嘔,但當他抬起頭與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對視時,巨大的恐懼如同密密麻麻的細線將他劇烈跳動的心臟死死纏繞。

“——聖靈啊!”他渾身顫抖著跌坐在地,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寒徹骨。他看著那張與自己心愛的小兒子一模一樣的可愛臉蛋,嘴唇顫抖著語無倫次道,“你——這是什麼?!它是什麼東西——”

他的妻子到底製造出了什麼怪物?!

回答他的是女煉金術士瘋狂的笑聲和嗔怪:“親愛的,你在說什麼胡話!這是我們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