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瀨和岑蔚回去的時候將近十一點,爺爺奶奶已經睡了,他倆進門都小心翼翼,上一樓發現宣蓉青和虞芮美還在聊天。
看見他們倆鬼鬼祟祟,宣蓉青笑著問:“我還以為你們不會回來了呢?”
岑蔚連上樓都還要牽著楚瀨的手。
楚瀨另一隻手手腕上還掛著一兜的零食,人前精英的岑蔚還買了氣球,兩個人一看就……玩得很開心。
虞芮美沒說話,她看了楚瀨兩眼,正好看見岑蔚把氣球綁到了楚瀨的手腕上,宣蓉青都看笑了:“你們都多大了,還這麼愛鬨。”
她說完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以前岑蔚和「鬨」這個詞就不沾邊。在國內上學的時候就是彆人眼裡的好學生,太過規矩,顯得死氣沉沉,偏偏一臉陰沉,讓人不太敢接近。
楚瀨解釋了一句:“今天外麵很熱鬨,就……”
岑蔚和他毫無默契,以為楚瀨要解釋的是回家的時間:“打車就等了很久。”
楚瀨:……
當事人無知無覺,說完牽著楚瀨往房間裡走:“那我們先回房間了。”
剛才宣蓉青和虞芮美最後核對了一遍婚禮來賓,宣蓉青笑眯眯地目送兩個人離開,但虞芮美喊了楚瀨一聲:“你過來一下。”
楚瀨轉頭,看虞芮美一臉有話要說就過去了。
等跟著虞芮美到了客房,這才發現自己連氣球也帶了進來,一邊低頭解。
虞芮美笑著問:“好玩嗎?”
楚瀨嗯了一聲:“您有事嗎?”
虞芮美給他遞了一張銀行卡,楚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說:“你爸爸出事保險也沒賠多少,當初醫藥費也花了不少,剩下的錢我也都給你奶奶了,但你這些年……”
她頓了頓,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聲音卻率先哽咽了。
楚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虞芮美怎麼突然感性,他隻好從袋裡找了一個果凍遞給她。
果凍是香蕉形狀,看上去胖嘟嘟的,是小時候虞芮美會在超市給楚瀨買的那一種。
女人想起從前眼淚都冒了出來,楚瀨手忙腳亂地抽了張紙給她,有點無奈:“媽你明天還要化妝呢。”
虞芮美也覺得丟人,擦了擦眼淚,小聲問:“小岑帶你去逛超市了?”
楚瀨:“就路邊有賣小時候零食的店,和他買了一些吃的。”
他終於解開了氣球,又係在了袋子上。
楚瀨把那張銀行卡推了回去:“不用給我,我已經會自己賺錢了,也夠花。”
他想到老城區的房子,“等以後那邊拆遷,我把拆遷款分你一半。”
虞芮美搖頭:“不用給我。”
她指了指那張卡:“這本來是媽媽要給你的。”
楚瀨:“我已經長大了,自己賺錢自己花,你還有小孩要養,自己留著吧。”
他口氣很平靜,眼神也沒有小時候看媽媽的熱切,
仿佛虞芮美隻是一個普通的阿姨。
有些感情很難回到過去,楚瀨比很多人都先學會了離彆,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彆,他看上去都很淡然。
虞芮美卻不肯收回,說:“你也是我的小孩。”
楚瀨:“我知道。”
他說:“但你比我需要它,那天去你家,我看到他還學音樂,很花錢的。”
他越是這麼說,虞芮美就越難過,那張卡根本就沒動過,又推到了楚瀨眼前。
楚瀨看她又要哭了,沒再說彆的。
就這麼沉默了幾分鐘,虞芮美問:“小岑對你好嗎?”
楚瀨靠在一邊:“你問過了。”
他自己掏了個果凍吃,低著頭拆包裝的樣子看上去很是乖巧,很容易讓家長想到他小的時候,和其他小孩比格外的好帶。
虞芮美:“你喜歡就好。”
楚瀨:“我喜歡的。”
虞芮美又說:“光喜歡也不行的。”
果凍很甜,今天一整晚楚瀨都甜度超標,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覺得有點苦,問:“那還要什麼?”
他喊了聲媽媽,“你覺得我不行嗎?”
楚瀨沒說得很直白,虞芮美也聽懂了。
她的擔憂無非是岑家家大業大,楚瀨又怎麼沒擔心。
他從小到大就求穩,考試不是過線就好,卡在中遊,跑步也是,吃飯也是。
跟他爸爸學的克製,學的適度,企圖在感情上也保持適度,卻發現這方麵沒法適度。
當初楚瀨以為選擇了沈權章可以萬無一失,沒想到兩個人最後會因為分手受傷。
現在他和岑蔚在一起,即便沒開始患得患失,但也清楚這是一場賭博,更重要的是,他也很想要岑蔚,想知道自己和岑蔚能走下去,能過多久。
虞芮美還沒說什麼,岑蔚敲了敲門,他說:“瀨瀨,浴缸的水放好了。”
楚瀨起身,那張卡他沒拿走。
岑蔚把他送回房間,又轉身回來,發現客房門沒關,女人坐在桌前看著香蕉形狀的果凍發呆,岑蔚問:“我可以和您聊聊嗎?”
他們換到了外麵的茶室,宣蓉青已經去睡覺了,桌上還有核對過的名單。
大晚上兩個人也沒喝茶的意思,岑蔚問虞芮美:“您和楚瀨之前多久見一次?”
虞芮美和岑蔚就見過一次,她對對方印象不錯,到岑家後發現對方家庭氛圍也很好。
越是這樣,她就越擔心。
她回答:“一年見一兩次。”
岑蔚也不意外:“他和小時候肯定不一樣吧?”
女人嗯了一聲,“瀨瀨現在比以前還話少。”
岑蔚卻笑了:“也不會,偶爾聊到他喜歡的東西話就多了。”
會生氣,會暗暗撒嬌,也會欺負小狗,還會欺負我,生動得很。
虞芮美沉默了幾秒,問:“他喜歡什麼?”
問完她又覺得這個問題很戳人脊骨,她
的確不了解楚瀨。
岑蔚:“他喜歡看漫畫,
小時候也一樣吧?”
虞芮美點頭:“老愛讓他爸爸帶他去租漫畫,
上初中開始就自己去租了,零花錢都花在這上麵。”
現在楚瀨還隔三差五在買一些高昂的全套漫畫,光等到貨可能都要好久,他也不太在意。
有幾次岑蔚看他的書架,還有一些典藏版,據說就是初中攢錢買的,現在一手也炒得很高。
大概是想起楚瀨和自己提起這件事語氣裡難以遮掩的小得意,岑蔚忍不住笑了笑,嗯了一聲,“瀨瀨也很會下象棋,我爺爺都下不過他。”
虞芮美歎了口氣:“放學就愛往校門口看老人家下棋……”
……
幾乎是岑蔚起頭,聊的內容都圍著楚瀨,等虞芮美回過神,發現岑蔚確實比她了解得多。
包括楚瀨上班的習慣,如果沒有細致的觀察是絕對不了了解那麼深的。
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對方聽到了楚瀨最後那句話。
夜深了,岑蔚沒泡茶,茶室的恒溫清水一杯,他推到虞芮美麵前。
男人高大英俊,氣質也很有出眾,和楚瀨的性格氣質完全是極端,站在一起卻不會違和。
岑蔚鄭重地說:“阿姨,我會對他好的。”
“他的不安我也都懂。”
男人看上去不好接近,這樣的深夜對談卻沒任何咄咄逼人,岑蔚提起楚瀨眼神溫柔,幾乎是無意識的反應。
虞芮美問:“那你喜歡他什麼?”
這個問題楚瀨晚上才問過,岑蔚的回答也沒變:“和他一起的時候我很放鬆。”
“他也一樣的話,那我們才可以繼續發展。”
“畢竟,”岑蔚想到楚瀨的擁抱要求,唇角揚起:“我們是打算過一輩子的,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相處。”
岑蔚回房間的時候楚瀨還在泡澡,他進去看,對方都快睡著了,岑蔚喊了他一聲,楚瀨迷迷糊糊地抬眼,“來了?”
搞得他像是在等岑蔚一樣,岑蔚:“洗好了嗎?”
楚瀨嗯了一聲:“好困。”
岑蔚:“要我幫忙嗎?”
楚瀨沒動,室內水汽氤氳,他靠在浴缸邊緣朦朦朧朧地看著岑蔚,聲音帶著困意,又像是含了一點點的笑:“幫什麼忙?”
岑蔚:“你沒睡著就好,怕你在浴缸裡睡著。”
楚瀨似乎動了動,水聲清晰,他嗯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說:“不會的。”
岑蔚:“那我走了,你不要泡太久,會暈。”
楚瀨在他轉身的時候叫住他:“岑蔚。”
岑蔚嗯了一聲,又轉了回來。
楚瀨沒說話,他閉著眼,如果不是岑蔚很清醒,都要以為這一聲是幻聽了。
男人走到浴缸邊上,微微彎腰問:“楚先生需要什麼服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