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一路拖著自己尾指化為的蝶魔骸骨,回到了江州城外。
遠遠的,她看到原本被那黑衣人燒死的所有侍從已經全部被處理乾淨。
顧懸一人站在馬車旁,手裡拿著脫下的黑色兜帽,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連瑤走了上去,看著顧懸說道:“蝶魔死了。”
顧懸的目光平靜如月光,他看著連瑤身後那個巨大的蝴蝶骸骨,聲音略有些沙啞:“死了?”
連瑤麵不紅心不跳,冷靜點頭:“江州城每月進貢的女子確實是被那黑衣人及其背後的勢力帶走了,並非蝶魔所為。”
“但等我將蝶魔從他手上搶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連瑤心知原書劇情就是如此。
顧懸殺死了“為害”江州城的殘忍蝶魔,帶著高等魔族的魔骨回到玄暉派,成功獲得了斷塵佛蘭。
他的經脈之傷,必須要用斷塵佛蘭醫治。
所以連瑤沒辦法交出蝶魔,隻能偽造了一具蝶魔的骸骨。
顧懸走上前來,俯身去查看連瑤身後的蝴蝶骸骨,它大約一人高,骨骼上纏繞著的黑色魔氣與蝴蝶樣的花紋,都昭示著這具骸骨就是蝶魔。
他修長的手指在白森森的骨骼上輕輕劃過,他的手指所過之處,原本一人高的蝴蝶骸骨逐漸縮小為巴掌大小,但是濃鬱的魔氣還是揮之不去。
這骸骨生前,應當是一位高等魔族。
顧懸將那巴掌大的蝴蝶形狀骸骨攏緊掌心,目光在連瑤身上掃過。
連瑤偷偷把自己失去了尾指的左手縮在袖子裡,藏在身後。
顧懸開口,聲音沙啞:“你為何將手藏在身後。”
連瑤支支吾吾:“我……我習慣這樣。”
顧懸走上前去,朝連瑤伸出了手,正準備將她藏在身後的手帶出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載著木籠子裡的馬車上傳來了一聲輕咳。
是陸傾城,她被那驛館中的法陣迷暈了很久,現在也是時候醒過來了。
連瑤趁著這個機會,連忙往後退兩步,避開顧懸的手:“陸傾城醒了,我去看看。”
陸傾城倚靠在馬車上,慢慢睜開了雙眼。
“我為何會在此處?”陸傾城的聲音有些猶豫,“方才……方才不是在驛館中嗎?”
“你被驛館中的法陣迷暈了。”連瑤低頭,將陸傾城牽出了馬車,“現在才醒。”
“為何你們沒事?”陸傾城揉了一下太陽穴,明顯還有些懵,“這裡是江州城外?”
“我醒得比你早。”連瑤沒有說出真相,隻微笑看著陸傾城說道,“這**陣法隻對女子有效,因此威力也就大了些,他並不受影響。”
“看樣子我們被人押送出了城?”陸傾城又點起了煙鬥,望著天際的孤冷月亮問道,“押送我們的人呢?”
她吸了一下秀氣的鼻子,聲音冷靜:“有血腥味,這裡死過人。”
“還有……魔氣。”陸傾城似笑非笑看著連瑤,“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連瑤眨了眨眼,她並不想對陸傾城說出來龍去脈,陸傾城來此是為了誅殺蝶魔,但實際上,這裡根本沒有什麼蝶魔可以誅殺。
要讓陸傾城一個絡月城的王女相信,這一切都是出自人族之手,她如何能相信?
連瑤抿唇不言。
此時,顧懸開口,語氣疏離且冷漠:“我們沒有告訴你真相的義務。”
“我族有一年輕姑娘,就是來到江州城,在這裡不知所蹤。”陸傾城悠悠吹了一口煙,“我為調查真相,觀察江州城已經很久了。”
“你既然已觀察江州城許久,就不至於中此**陣法。”顧懸冷靜看著陸傾城,“你錯過了真相,我們沒有必要再將真相為你重新複述一遍。”
“她與那洞穴中的骨魔關係匪淺,你一個人類竟會如此向著她?”陸傾城手中細長的煙鬥微傾,語氣沒有絲毫攻擊性,更像是調侃,“你們既然不願說,我也能猜出一二。”
“江州城的災難,根本就不是蝶魔帶來的,對不對?”陸傾城懶懶說道,“是一個我們尚未查明的勢力,借魔族之手收集年輕女子,不知道要將這些姑娘們帶去做什麼——如此大費周章,總不可能是要把她們賣到煙花巷陌裡接客去……”
“江州城幾十餘載,每月獻出女子,也有數百名了,吃人都沒這麼快呀。”陸傾城撣了撣手中細長煙鬥,“現在的場景,更證實了我的猜想。”
她自顧自一口氣說完,朝連瑤拋出一塊蘊著盈盈暖光的白玉,“一開始我便說了,我們的目的一致,若有那神秘勢力的消息,以這白玉聯係我即可。”
連瑤下意識接過陸傾城拋過來的白玉,她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
等等,這個告彆的場景似乎是真的有點像原書裡描述的情節。
“陸傾城與顧懸一同誅殺了蝶魔,解救江州城的危局,曆經此事,陸傾城終於了解到自己身為絡月城王女的責任,於是準備結束自己的旅行。”
“但她與顧懸已經暗生情愫,在依依不舍的分彆之情下,陸傾城留下絡月王城的珍貴信物,以一枚白玉作為以後相認的憑借。”
連瑤朝陸傾城離開的背影伸出了手,女主你等等啊!這玩意是要給顧懸的啊!
但陸傾城已經速度極快地消失在了這裡。
連瑤有點心虛地將白玉攥在右手中,偷眼看了一下顧懸。
“這玩意你想要嗎,你想要的話我……我給你。”連瑤彆彆扭扭地說道。
顧懸不明所以,他看著連瑤認真說道:“這是她留給你的,我為何要它?”
連瑤想這件事光憑一張嘴可能說不太清楚。
於是,她隻能輕輕推了顧懸的背一把:“你不要就算了,哪時候回玄暉派?”
顧懸的脊背挺直,他略微側過頭瞧著連瑤:“現在回去?”
“我們出來也有一段時日了,當初掌門隻給了一月時間讓我們出來獵殺魔族,現在日子也差不多了。”連瑤有些心虛,不敢直視顧懸的目光,“斷塵佛蘭的功效你也知道,經脈儘斷的傷隻能用這個醫治……”
顧懸沉默著,許久才開口道:“並不急於一時。”
連瑤想,這哪裡不用急於一時,若是時間拖得久了,這傷可就再也無法痊愈了。
儘管她知道,按照原劇情,在很久很久之後,顧懸會成為北荒界人族的領袖,率領著千軍萬馬踏平魔域,將自己這個深淵之主誅殺在白骨王座上。
但是那又怎樣呢?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當下做的事不能違背她的本心。
她想救顧懸,不想讓顧懸眼中的光芒熄滅,僅此而已。
連瑤輕輕哼了一聲,語氣輕柔:“若拖久一點兒,你也知道,這傷就沒辦法治好了。”
“若你無法治傷,便無法報你的家族之仇。”連瑤的聲音平靜,“走吧,回玄暉派。”
她掏出危光,正準備像來的時候那樣禦劍飛回去。
但是……
她好像忘記了一個很嚴肅的事情。
剛剛危光變回了白骨長鐮的形態,方才她忘記變回來了。
連瑤趕緊將一人高的白骨長鐮藏在身後:“抱歉,掏錯了。”
身後魔氣森森的白骨長劍慢慢變成長劍的形態。
顧懸啟唇,沒有絲毫驚訝:“沒事,見過了。”
兩人一起踏上危光,在空中禦劍而行。
江州城地處邊陲,離蕩魔塹很近,但卻跟玄暉派隔了有上千裡遠。
就這麼慢悠悠地飛回去,也要兩三天的路程。
連瑤失去的左手尾指一時半會也長不回來,一路上她把左手捂得很好,沒有讓顧懸看到。
雖然她自己用了幻術掩蓋不見的左手尾指,但萬一被顧懸發現了怎麼辦,畢竟人家是掛逼男主,做出什麼都不奇怪的。
兩人飛了很久,終於在第三天的夜晚,抵達玄暉派的山門附近。
連瑤注意到他們經過了一大片花海,腳下的土地上種滿了洋洋灑灑的米粒狀花兒,呈幽藍色,在夜色下顯得極美。
“停一下。”顧懸立於危光之上,忽然開口說道。
連瑤一直在趕路,也有些乏了,她迷迷糊糊地開口:“怎麼了?”
“餓了。”顧懸言簡意賅。
連瑤不疑有他,馭使著危光停在這片花海的中央,驚起一片幽藍色的飛絮,仿佛霧氣一般散開去。
“望月草。”顧懸修長的手指接住半空中飛過的飛絮,說出了這片花海上的花兒名字。
連瑤一邊吃著包子,非常沒有情趣地說道:“還挺好看的。”
“嗯。”顧懸眉目微斂,隨手揪下了一株望月草的草莖,似乎在做著什麼。
連瑤給顧懸遞了一個包子說道:“你不是餓了嗎?”
顧懸抿唇,心想他這哪裡是餓了。
騙她的,她也信。
顧懸盯著她抓著包子伸過來的右手,朝連瑤張開了掌心:“瑤瑤,伸手。”
連瑤看到他掌心裡躺著一枚用望月草的草莖編織成的戒指,戒圈不太大,很小。
幽藍色的如同米粒一般的花苞點綴在其中,仿佛繁星點綴天空,甚是好看。
連瑤知道顧懸叫她伸手,不是要她伸這隻抓包子的右手。
她抬頭看著顧懸在星光下專注的眼眸,黑瞳深邃,引人沉淪。
如鬼使神差般,連瑤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朝他伸了出去。
璀璨星光下,連瑤的左手完美無瑕,皓腕凝霜雪,纖指如玉。
誰也看不出這左手上消失的尾指。
顧懸垂眸,長睫下的黑眸裡閃著光,似與星光揉作一處。
他的目光放在連瑤的左手尾指上,將掌心裡草編的戒指往那尾指套了上去。
連瑤想躲開,但被顧懸握在掌心的手卻仿佛僵住了一般。
看似完美無瑕的左手隻是幻術使然,她哪裡戴得下這個草編的戒指。
閃著幽藍色光芒的草編戒指沒有成功套在連瑤的尾指上,它穿過一片虛幻,然後悄然墜地,又彈了起來,撲扇開一片望月草的飛絮。
顧懸的目光低垂,放在連瑤的掌心上。
這個時候,他抬頭直視連瑤的雙眸:“我說了,不必如此。”
連瑤甩了甩手道:“打架的時候受了傷。”
顧懸看著她的左手,連瑤的幻術在他的麵前不起絲毫作用。
他可以看破一切偽裝的虛幻,連瑤缺失尾指的那一段傷處平滑圓融,根本不像是在打鬥時受的傷。
顧懸靜靜望著她,點了點頭道:“嗯。”
他這聲短促的“嗯”,表示他相信了。
連瑤鬆了一口氣,又將包子遞到了他麵前:“你吃不吃?”
顧懸接過包子,在法術的作用下,包子保存得很好,還有剛出籠時的溫熱。
包子皮柔軟香甜,內裡餡料馥鬱可口,可他卻吃不出什麼味道。
連瑤站在他身邊,一邊用手帕擦著手,一邊朝另一邊的天空指去:“顧懸,你看那是什麼?”
顧懸下意識地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
連瑤動作極快,俯身將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草編戒指撿了起來,揣進懷裡。
她的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顧懸回過頭的時候,隻看到她拍了拍裙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裡什麼也沒有。”顧懸的眉目籠了一層星輝,有種出塵的俊美。
“那裡的星星組成的形狀像一隻兔子。”連瑤信口胡謅。
然後她抬頭,看見她指的那個方向裡滿天繁星組成的形狀怎麼看,都更像一隻胡蘿卜。
“——兔子吃的胡蘿卜。”連瑤硬生生接了下去。
危光在她手中出現,閃著湛湛清光:“走吧,今晚便能回玄暉派。”
連瑤走在前麵,一腳踏過他們方才休息過的地方。
顧懸故意慢了半個身位跟在她的身後。
他低頭,看到地上一片空蕩蕩,隻有望月草落下的飛絮,而那掉在地上的草編戒指不翼而飛。
少年低垂著的臉上,浮現了極淺的一抹笑意。
兩人乘著危光,再次朝玄暉派飛去。
顧懸站在連瑤身後,比她高了足足一個頭,他低頭看著連瑤頭頂的發旋。
而後,他輕輕伸出手,在連瑤看不見的身後,他的長臂虛虛攏住了她的肩膀。
在夜裡星光的影子下,兩人像是用抱在了一起。
顧懸低頭看著落在地上拉長了的影子,眸光安靜專注。
“前麵就是玄暉派了。”
“嗯。”
“等拿到斷塵佛蘭,你的傷就會治好了。”
“嗯。”
“……”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