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門打開,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開進小院,這意味著:又一批“新貨”到了。
又一批六神無主的姑娘們被粗暴的趕下車,哆哆嗦嗦的站成一排,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產生恐懼。
老鴇一如既往扭著身子出來驗貨,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流程,不過是麵前的“貨”換了一批而已。
衛妤此時與前幾日安樂看到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她如今渾身上下灰撲撲的,頭發也雜亂不堪。她嘴唇乾裂,就連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衛妤原本應在仆人的護送下,前往和京城相隔幾萬千裡的叔父家。誰知剛出城,她便慘遭背叛。衛母給她準備的貴重首飾,已經被全數搶走,身上稍值錢的衣物也被扒下。
衛妤渾身上下就穿了件單薄的衣裙,在寒風中微微戰栗。那日原還有些靈動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如身處淤泥之中,散發著淡淡的死氣。
老鴇這聚千樓已經十餘年了,這樓裡的姑娘來來去去,她看得多了,已經習以為常。被背叛,被家裡人賣掉,又或是遭了難,這聚千樓裡身世悲慘的數不勝數,不足一提。
隻要進了這道門,老鴇她付了賣身契的錢,這些姑娘們以後的未來就掌控在她手裡。
當然,凡是也有例外,比如如今的花魁安樂。
“你們可要時刻記得,你們的賣身契都在我手上,”老鴇眯著眼警告道,“要想活下去就規規矩矩的,彆給我起些小心思,到時候我可能不能保證你們是橫著出去還是豎著出去的。”
例行敲打完這群新來的姑娘們,見她們安分了些,老鴇準備喊個嬤嬤帶下去教養。
可誰知,變故突生。
那群姑娘中突然衝出一個人影,飛快的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她頭也不回,義無反顧,竟是想要尋死!
老鴇大驚,喊道:“快,攔住她!”
一旁站著的龜公們也不是吃素的,這種情況他們早有準備,不費吹灰之力便逮住了那姑娘。
尋死失敗的那姑娘一臉悲憤的抬起臉,赫然是衛妤!
她身為衛家子嗣,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受此侮辱。她絕不能敗壞衛家的名聲!
老鴇氣得發抖,嗬斥道:“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打十板子!”
她今天就要用這個姑娘來殺雞儆猴,斷了其他人的小心思。這些姑娘可都是她真金白銀買來的,就算是尋死也要經過她的同意。
衛妤剛剛那番舉動已經耗儘了她最後一絲力氣,再無反抗之力。她就像小雞仔一樣,被一旁壯碩結實的龜公一把拎起領子,毫不客氣地丟到地上。
龜公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杖,眼中凶惡。
就在這即將見血的千鈞一發之時,一道嬌柔的聲音突然響起。人還未到,聲先到。
“陳媽媽,還請手上留情。”
隻見來者一襲紅裙,豔麗的顏色襯得她肌膚勝雪。她一頭烏發用一根絲帶束在腦後,雖無繁瑣發飾,卻光彩奪目讓人挪不開眼。
少女的長相本帶著些天然的媚意,但由於眉眼間儘是溫柔,嬌柔的氣質硬生生將這媚意壓了下去。她腳步輕移,緩步而來。
此人正是聚千樓如今的當家花魁——安樂。
老鴇在一旁,看見她家花魁這幅模樣,無法自拔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這個溫柔恬靜一片歲月靜好模樣的人真的是安姑娘!?
莫不是被掉包了!?
安樂走上前,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她忽的眉間一皺,用手捂住嘴,輕輕咳了幾下,儼然一副病弱的樣子。
老鴇:???
安樂捂住胸口,似快要喘不來氣的樣子。她柔柔看向老鴇,語中帶些懇求:“陳媽媽,請您放過這個小姑娘吧。”
安樂麵露哀傷的看向被龜公死死按住的衛妤,眼中帶著悵惘,似在回憶些什麼。美人蹙額,甚是令人憐惜。
她輕歎,接著說道:“能來我們這聚千樓的,都是些可憐人,我實是不忍看到這麼小的姑娘待會兒奄奄一息的模樣。”
一席話說下來,剛被送進來的那些姑娘們,麵上無一不帶了些孺慕的神色。
這個大姐姐好溫柔啊......
在眾人沒有注意的角落,老鴇眼角瘋狂抽搐,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內心瘋狂吐槽。
小祖宗,你拿著匕首抵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安樂那邊還在繼續:“我看著這個小姑娘,好像就看到了曾經的我。陳媽媽,還請看在我的麵子上,將這個姑娘交由我教養吧。”
聽到這話,其他姑娘們眼中明顯流露出豔羨的神色。
被押住的衛妤宛如沒有聽見一般,全程沒有抬頭。她就像提線木偶一般一動也不動,死氣沉沉,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
老鴇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見安樂突然轉變了性子,還從她這要人。這其中明顯有所蹊蹺,安姑娘大約是有某些目的。
她一相識趣,借著安樂的話便順水推舟,麵上仍端著架子說道:“既然安姑娘都這麼說了,老身我就賣個人情,不追究此人了。”
實際上,老鴇心道:誰敢找這小祖宗要人情啊。
“把這些姑娘帶下去吧,”老鴇喊來一個教養嬤嬤,隨機又對那押著衛妤的龜公說,“鬆開她。”
接到指示的龜公鬆開衛妤,將她粗暴的推到安樂身邊,便回到了站崗的位置上。
人群漸漸散去,老鴇也順勢離開,留下安樂和衛妤兩人站在院中。
衛妤尋死未果之後,便再未開口說一個字。她似不再關心自己的處境,也不再在意自己的死與活,整個人就仿佛失了靈魂。
安樂在她麵前蹲下,溫柔的伸手,幫衛妤整理她雜亂的頭發,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被弄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