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能像她外公一樣就好了,跺一跺腳,整個武林跟著震三震,當年帶著一個重傷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還能大搖大擺地從北往南,想去哪就去哪,哪用顧忌那麼多?
以吳楚楚的家教,斷然不會開口強人所難,一時間,“可不可以帶上我”這句話怎麼都說不出來,眼淚都快下來了,就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從她身後伸過來,一把扣住她的脖子。
吳楚楚被迫仰起頭,連聲都發不出來。
隻見那分明被花掌櫃封住穴道的小白臉居然不知怎麼自己站了起來,他半張臉都隱藏在暗處,鼻梁高而細窄,下巴尖削,嘴角含著一點笑意,越發像個傳說中殺人吮血的妖。
他越過吳楚楚的頭頂看向周翡他們,輕聲道:“彆動,我雖然本領稀鬆,比不得南北刀這種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掐死個小丫頭還是不難的。”
周翡一看見此人就戾氣上湧,森然道:“你大可以試試,她少一根頭發,我活片了你。”
小白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側頭在吳楚楚頭發上輕輕嗅了一下,品評道:“我覺得這個姑娘比你好看一點,女孩子,細細軟軟的才好,整天打打殺殺的,小心長一臉皺紋……哦,也對,我忘了,通常你們都活不到能長一臉皺紋的年紀。”
周翡動了殺心,心神自然落在手中刀柄上,短暫地關閉了她的伶牙俐齒,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小白臉。
小白臉衝她眨眨眼睛,又笑道:“再說,我看起來難道像個怕死的人?”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謝允忽然叫道:“阿沛。”
那小白臉聽見自己的名字,目光一動。
“唐突了,我聽紀大俠這樣稱呼閣下。”謝允彬彬有禮地衝他笑了笑,然後一張嘴就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想必閣下大名便是這個了,那麼敢問尊姓,是否是‘殷’呢?”
周翡沒聽明白,心說姓“陰”還是姓“陽”有什麼區彆?
那小白臉的臉色卻倏的變了,整個人就跟被瘋狗咬了似的,嘶聲吼道:“你說什麼!你知道什麼!”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掐得吳楚楚真快斷氣了,哆嗦得像一片秋後的枯葉。
花掌櫃不知什麼時候潛到他身後,那小白臉暴怒之下心神失守,竟沒能察覺,被獨臂的花掌櫃一掌打了個正著,他踉蹌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去,周翡毫不遲疑地一步邁上去,探手扭住那小白臉的小臂,一拉一拽中帶了點分筋錯骨的意思,“嘎啦”一聲便將他的小臂關節卸了下來,同時接住吳楚楚,往身後一甩丟給謝允,提刀便要宰了對方。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落下——
“住手!”
“慢著!”
周翡的刀刃離倒在地上的小白臉隻有一線,油皮都擦破了,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森冷的刀光一閃,便收入血槽中,映得刀下之人臉色一片鐵青。
出聲的一個是謝允,一個是紀雲沉。
紀雲沉先低聲下氣地說道:“我沒料到他竟然學了青龍主的移穴之法,一時失察,實在抱歉。”
那殷沛人在刀下,依然孜孜不倦地試圖找死,聞言大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我入青龍教是個幌子?”
怪不得這小白臉給什麼吃什麼,鬨了半天是積聚體力,等著夜深人靜沒人防備的時候再殺人逃跑。
紀雲沉沒搭理他,誠懇地對周翡道:“可否請姑娘饒他一命,看在……”
周翡預備著他隻要敢說一句“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在這小白臉脖子上開個洞。
這紀雲沉婆婆媽媽、磨磨唧唧,天天頂著一張活膩了的晚/娘臉,也不知道給誰看,要不是被他連累,花掌櫃也不至於自斷一腕,他不說替朋友出氣,反而給這小白臉求情。
雖然花掌櫃本人沒說什麼,周翡一個外人也不好做些強行替彆人打抱不平的事,但這不妨礙她看紀雲沉不順眼。
幸虧紀雲沉的臉沒那麼大,隻聽他口中說道:“看在李老寨主的麵子上。”
周翡:“……”
她好懸好懸才把準備在嘴邊的“算哪根蔥”給咽回去,噎得好不胃疼。
謝允在她身後低聲道:“阿翡,是真的,要是我沒猜錯,此人是殷聞嵐之後。”
周翡愕然道:“……‘山川劍’?”
山川劍就是“雙刀一劍”中的那一劍,劍乃君子,自古十個練武的,起碼得有六七個使劍,但凡能靠劍闖出名頭的,大抵都不是一般人,山川劍殷聞嵐和枯榮手那些少年成名、風頭無雙的不同,他是正經八百出身名門,一輩子穩紮穩打,最後大器晚成、自成一代宗師。
殷氏曾經興盛一時,風頭無雙,他武功奇高,為人又大方,德高望重,江湖中已有數百年沒出過號令群雄的盟主,山川劍在世的時候,卻真能一呼百應,雖無名號,卻隱隱是群龍之首。
可惜,殷氏地處中原,不像四十八寨那樣偏安一隅,有山川做屏障,南北對峙的時候首當其衝,自然不能獨善其身。
當年七大北鬥聚齊殷家莊裡,逼迫殷聞嵐投向北朝。
堂堂山川劍,連正統大昭趙氏都沒有依附過,怎麼肯晚節不保投靠偽朝?殷聞嵐自然不肯,隻是他當時年紀大了,倒也沒什麼鬨事的心,一時生出歸隱的念想。可惜不招風的樹除了矮就是死了,殷聞嵐一再避讓,終究沒能躲開險惡的世風。
殷聞嵐怎麼死的,至今仍然是眾說紛紜,到了周翡他們這一代人,隻大概知道殷聞嵐暴斃而亡,此後殷家莊分崩離析,像無數淹沒在塵埃中的門派一樣,斷了傳承。
周翡的目光緩緩落在她刀下的小白臉身上:“他?是山川劍的後人?”
周翡的神色實在太驚詫,不知怎麼刺激了殷沛,那小白臉驀地一咬牙,竟向她刀刃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