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亂局(2 / 2)

有匪 priest 9335 字 10個月前

周翡:“……”

李妍:“……”

兩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全都見鬼似的瞪向李晟,英雄所見略同地認為李晟恐怕是吃錯了藥。

李晟不耐煩地擺擺手,好像要將那些討人嫌的視線撥開似的,生硬地對周翡說道:“但是細想起來,其實那麼多不甘心,除了自欺欺人之外,都沒什麼用處,有用處的隻有苦練。今天這話你聽了也不用太得意,現在你走在前麵,十年、二十年之後可未必。”

他一口氣將梗在心頭的話吐了出來,雖然有種詭異的痛快,卻也有種大庭廣眾之下扒光自己的羞恥,最後一句每個字都是長著翅膀飛出去的,飛完,李晟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掉頭就走,全然不給周翡回答的餘地。

李妍唯恐自己知道得太多被李晟滅口,也一溜煙跑了。

這對不靠譜的兄妹連門都沒給她關。

周翡作為傷患,跟門外染上了秋意的小院寂寞地大眼瞪小眼片刻,被小風吹了個寒噤,實在沒辦法,隻好勉強將自己撐起來,拿長刀當拐杖,一步一挪地親自去關。

剛一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了一陣笛聲。

笛子不好,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轉折處有些喑啞,可是吹笛人卻很有兩把刷子,不愧是將淫/詞豔/曲寫出名堂的高人,再粗製濫造的樂器到了他手裡,也能化腐朽為神奇,拿著這麼個粗製濫造的東西,偶爾還能耍幾個遊刃有餘的小花樣,露出一點無傷大雅的油滑。

周翡靠在門框上,抬頭望去,隻見謝允端坐樹梢,十分放鬆地靠著一根樹枝,隨風自動,非常愜意。

周翡等他將一首曲子原原本本地吹完,才問道:“什麼曲子?”

“離恨樓裡生離恨。”謝允笑道,“路上聽人唱過多少回了,怎麼還問?”

周翡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離恨樓》裡的一段,隻是彆人吹拉彈唱起來都是一番生離彆的淒風苦雨,到了他這,調子輕快不說,幾個尾音甚至十分俏皮,因此不大像“離恨”,有點像“滾蛋”,她一時沒聽出來。

謝允含笑看著周翡,問道:“我來看看你,姑娘閨房讓進嗎?”

周翡:“不讓。”

謝允聞言,縱身從樹上跳下來,嬉皮笑臉地一攏長袖,假模假樣地作揖道:“唉,最近耳音不好,聽人說話老漏字——既然姑娘有請,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多謝。”

周翡:“……”

謝允在她歎為觀止的目光下,大模大樣地進了屋,還順便拽過周翡手裡的長刀,拉著她的手腕來到床邊,反客為主道:“躺下躺下,以咱倆的交情,你何必到門口迎接?”

他嘴上很賤,眼睛卻頗規矩,並不四下亂瞟——雖然周翡屋裡也確實沒什麼好瞟的。

周翡默默觀察片刻,突然發現他有個十分有趣的特點,越是心裡有事、越是不自在,他就越喜歡拿自己的臉皮耍著玩,反倒是心情放鬆的時候能正經說幾句人話。

謝允察覺到她的目光:“你看我乾什麼?我這麼英俊瀟灑,看多了得給錢的。”

周翡道:“沒錢,你自己看回來吧。”

謝允被她這與自己風格一脈相承的反擊撞得一愣:“你……”

“你”了半天,他沒接上詞,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隨即他笑容漸收,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笛子:“你有什麼想問我的話嗎?”

周翡想問的太多了。

譬如曹寧為什麼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穀天璿口中的“推雲掌”又是怎麼回事?他既然身負絕學,之前又怎麼會被一幫江湖宵小追得抱頭鼠竄?他在追查的海天一色到底是什麼?

然而這些話湧到嘴邊,她又一句一句地給咽下去了,她看得出,謝允有此一問,隻是實在瞞不下去了,其實並不想說,這會指定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鬼話連篇等著蒙她,問也白問。

良久,周翡問道:“要打仗了嗎?”

謝允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驚愕於她挑了這麼個問題,好一會,才說道:“曹寧並非皇後之子。”

周翡:“……”

謝允答非所問,她一時沒聽懂裡麵的因果關係。

“曹仲昆乃是篡位上位,之前不怎麼講究,納了個妓子做外室,懷了曹寧才給接回來做妾,這事頗不光彩,當年的曹夫人,如今的北朝中宮很不高興。那女人生下曹寧就一命嗚呼,這曹寧胎裡帶病,從小身形樣貌便異於常人——你也看見了。到底是他天生命不好,還是當年有人動了手腳,這些就不得而知了。”謝允說道,“據說因為他的出身和相貌,從小不討曹仲昆喜歡,曹仲昆自己都不想承認這個兒子……偏偏此人並不庸碌,有過目成誦之能,十幾歲就辭了生父,要求到軍中曆練,曹仲昆不喜歡他,大概死了也不心疼,所以由著他去了,誰知此子雖然不能習武,卻頗長於兵法,接連立功,在軍中威望漸長。”

周翡仍是一頭霧水,有些吃力地聽著這些宮闈秘事。

“曹寧靠軍功入了曹仲昆的眼,”謝允道,“曹仲昆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位的,一直將兵權牢牢地把在手中,他不怕兒子有軍功,但是太子怕——你記得幾年前曾經有過曹仲昆病重的謠言麼?當時北鬥借機發難,北朝朝堂也被清洗了一遍,大家都知道那隻是偽帝的試探,但我懷疑那是真的,偽帝的年紀擺在那了,他能登上九五之尊,不代表他也能長生不老——如果你是太子,有個一身軍功的弟弟,你會怎麼想?”

周翡終於隱約明白點了什麼:“你是說……”

“太子容不下他,反過來,曹寧也未必對太子毫無想法,此番揮師南下蜀中,曹寧看似是灰溜溜地無功而返,但經此一役,南北倘若就此開戰,對他來說反而是天大的好處。”謝允說道,“反倒是大昭,雖然也想收複北地、重回舊都,但此時動手未必是好時機,因為一來新政初見成效,正是積聚力量的時候,二來一旦曹仲昆身死,舊都新皇上位,北邊必有一場動蕩,到時候趁虛而入,豈不更穩妥?甘棠先生慣使春風化雨的手段,比起全線開戰,他更願意等待時機,挑起北朝內亂。”

周翡抿了抿嘴唇。

謝允太聰明了,她才問了一句,他就將她心裡壓著的疑慮看了個分分明明,此時娓娓道來,三言兩語便將她胸口的石頭推開了。

周翡問道:“你不覺得我想得太多?”

謝允靜靜地笑了起來:“寇丹、馬吉利先後背叛,你在重傷之下,居然還肯把那些東西托付給我……我覺得你想得太少。”

他說著,將周翡那天塞進她手裡的那個絹布小包取出來放到她枕邊:“行了,總算我也能功成身退、物歸原主了,趕緊給你送過來,省得等會吳小姐過來你沒法交代。”

謝允說完,好像撂下了一個包袱似的,站起來要走:“當年我問你一聲名字,你哥都不高興,再打擾你休息,他要過來轟我了,走了。”

周翡下意識地叫住他:“哎……”

謝允腳步一頓,垂下眼睫,那目光一時間幾乎是溫柔的。

周翡不想放他走,因為還有好多事沒問完,比如就算他本來就是個高手,出於什麼緣由在一直藏著掖著,為什麼那天突然暴露了呢?

為了救她嗎?

刀光劍影中那句“我其實可以帶你走”,以及春回小鎮裡印在她臉頰上的那根手指……

周翡看著謝允,突然有點憋屈,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而謝允那孫子好像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謝允:“什麼事?”

周翡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在哪落腳?”

“你們寨裡的客房。”謝允笑眯眯地說道,“貴地果然鐘靈毓秀,秋冬時分十分舒適,我打算多賴一陣子呢,你快點養傷,養好了帶我領略蜀中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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