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良喘得像個破風箱,能聽見肺裡傳出的雜音來。
紅袍人歎了口氣,勸道:“彆再負隅頑抗啦。”
他話音未落,那劉有良邊陡然仗劍向前,重劍流星趕月似的直取紅袍人麵門,紅袍人大笑一聲,好似嘲笑對方自不量力似的,信手接招。
鴻運客棧的老掌櫃見此事難以善了,忙上前擺手作揖道:“貴客!二位貴客,求您行行好,莫要在店裡動手啊。”
紅袍人輕慢道:“賠你那堆爛木頭削的桌椅板凳,老東西,沒你的事,滾一邊去!”
眼見那劉有良被紅袍人好似貓戲耗子似的逼得快要吐血,李妍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彆在腰間的刀,心道:“倘若阿翡在這,她保準不會在旁邊看著。”
這念頭一閃而過,李妍悄悄將刀推開了一點。
然而隨即,她又自己萎了,那紅衣人武功太高了,憑李妍的眼力,連人家究竟有多高都看不出來,遑論上前管閒事。
周圍的人全都避之唯恐不及,李妍推了半寸的刀又定住了,心裡猶猶豫豫地轉念道:“倘若李缺德知道我膽敢自不量力地管這等閒事,一定得氣成個蛤/蟆……而且我該怎麼管?”
就在李妍踟躕間,突然,那方才還在討饒的老掌櫃驀地上前一步,從懷中摸出一截雙節棍來!
“嘩啦”一聲輕響,那雙節棍橫空而出,精準地掛在了那紅袍人與劉有良兵刃之間,當空打了個旋,將兩人的動作短暫地定住了。
紅袍人怒道:“老匹夫,你敢!”
他猛一拂袖,輕易便將掌櫃的雙節棍甩脫,那乾癟的老頭順勢一側身,在劉有良身側站定,低聲道:“這位客人身上帶著我門中信物,見此物者必得聽他號令,客人仁義,不肯差遣,小的們卻不能乾看著他有難袖手旁觀啊。童大人,見諒啦。”
這紅袍人果然是童開陽,他陰惻惻地說道:“知道我是誰還敢這樣放放肆,老頭,我看你這客棧是不想開了。”
劉有良低聲道:“掌櫃,不必……”
鴻運客棧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客棧,因為店裡的夥計們手腳麻利還嘴甜,頗有幾道招牌菜,這幾年在往來過客中頗有令名,儼然已經成了濟南府一景,尋常江湖客光腳不怕穿鞋的,但連累這樣大的一份產業便過了——這也是劉有良途經此處,卻隻是落腳,並未尋求行腳幫庇護的緣由。
掌櫃的提著雙節棍,笑道:“小的們開店做生意,本就是給諸位朋友落腳跑腿,提供個方便,其他種種不過順帶,如今‘天蝠令’重現,我們卻因產業怕事退避,豈不本末倒置?”
說完,不待劉有良阻止,掌櫃便道:“諸位朋友,對不住啦,今日小店關張歇業一日,一乾酒水飯菜算小老兒宴請諸位,不必破費了,還請諸位趁天未黑,另找住處!”
眾人方才還扼腕著英雄們都不出世,此時一見這掌櫃砸鍋賣鐵與北鬥武曲杠上,當即二話也沒有,紛紛識相地卷包離去,唯獨李妍猶猶豫豫,一時覺得自己既然出身名門正派,又有武藝傍身,自然與那些商人們不同,這麼走了未免太不好看,一時又想李晟叫她在鴻運客棧等,她若是走了,她大哥來了找不到人,再碰上北鬥等人,想必更得著急。
李妍提刀順著人流走出鴻運客棧,卻不像其他人一樣走遠,眼珠一轉,李妍縱身攀上了一棵大樹,將自己藏在重重樹影之後。
童開陽道:“好,行腳幫是吧?人路你們不走,便是非要走鬼門關了!”
他說話間,門口馬蹄聲、腳步聲紛紛而至,還能聽見跑得慢的客人們的驚呼聲,足有百八十個北鬥黑衣人紛紛趕到,大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依舊陰沉沉的,滿地泥濘,整個濟南城都狼狽不堪。
鴻運客棧的夥計們與北鬥黑衣人戰做了一團。
夥計們都身懷武藝,資質卻良莠不齊,行腳幫這種苦出身的江湖門派畢竟與訓練有素的北鬥黑衣人不可同日而語,何況北鬥人多勢眾,除少數幾個高手尚能撐住之外,其他人基本是螳臂當車。
掌櫃一聲呼哨,帶著幾個人將童開陽團團圍住,頭也不回地衝那劉有良道:“劉大人快走!”
劉有良正在踟躕,那掌櫃便又道:“大人不惜露出天蝠令,必有能豁出命去的要事,還耽擱什麼!”
劉有良聽了,狠狠一咬牙,驀地一抱拳:“兄台,你我萍水相逢,大恩不言謝。”
掌櫃的乾癟的臉上倏地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劉有良長嘯一聲,退出站圈,重劍橫掃,一口氣連斬七八個黑衣人,殺出了一條血路,竟突出重圍。
這一番動作想必消耗不輕,他離開客棧時腳步都已經踉蹌,一聲呼哨喚來自己的馬,忍痛大喝一聲“駕”。四五個北鬥撲上來,劉有良重劍掃了兩個,腰間劇痛,一時竟翻不過手來,就在這時,他聽見兩聲悶哼,那剩下的北鬥竟然紛紛自己捂著臉退開了。
劉有良已經來不及細想是誰在幫他,縱馬狂奔而去。
方才逃到城外,那劉有良眼前已經模糊,伏在馬背上不過勉力支撐,他狠狠一咬舌尖,正想恢複幾分神智,突然,狂奔的馬慘叫一聲,前腿倏地跪下,將背上的人摔了出去——地上竟有一道絆馬索。
劉有良這一摔非同小可,眼前一陣陣發黑,在地上掙紮幾次沒能爬起來,而埋伏在此的北鬥黑衣人已經包抄過來。
突然,一棵沾滿了雨水的大樹杈橫空而落,稀裡嘩啦地橫掃一圈,那幾個黑衣人視線陡然被擾亂,吃了一驚,還不待他們反應,一把長刀已經從樹杈之後冒了出來,來人出其不意地連著放倒了三四個黑衣人,與此同時,劉有良終於大喝一聲,拚命爬了起來。
這從天而降的救兵正是李妍,她在鴻運客棧外麵靜觀其變時,見劉有良脫逃,便一路跟了過來,此時,李妍一手提刀,一手拎著一根比她人還大的樹杈子亂揮,營造出了一種自己十分人高馬大的錯覺,趁隙衝劉有良道:“大叔快跑!”
劉有良沒料到出手的竟是這麼個年輕姑娘,略有些吃驚,然而還不待他反應,便見那領頭的北鬥高高低低地長嘯幾聲,無數黑影從兩側道旁衝了出來。
李妍:“……”
這麼多人,完蛋了。
她彆無選擇,一咬牙,將那大樹杈子扔在一邊,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長刀,心道:“阿翡要是能附我的身就好了。”
周翡並沒有練就這種狐狸精的本領,北鬥們卻已經衝了上來。
就在李大狀以為自己即將殺身成仁的時候,北鬥的陣型突然亂了,隻見又一匹馬闖了過來,馬上人手持雙劍,出手極準,三下五除二挑了一路黑衣人,衝到李妍身邊,衝她吼道:“李大狀!”
李妍呲出一口又慶幸又心虛的小白牙。
李晟沒料到自己前腳走,後腳她就能闖出這麼大的禍,後怕得火冒三丈,出手越發不留餘地,北鬥們躺下了一片,李妍機靈得很,倒也沒閒著,一聲口哨喚來自己的馬,伸手去扶劉有良:“大叔,馬給你了,我有我哥!”
李晟:“……”
這敗家丫頭好會慷他人之慨。
他不願久戰,殺退了一批黑衣人,便一把拎起李妍肩膀,將她拽上自己的馬,吹了一聲哨子,李妍的馬馱著劉有良連忙跟了上來。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長嘯,震得人胸口發悶,李妍晃了晃,險些摔下馬去。
隻見一個紅衣人影幾個起落便到了他們眼前:“又是何方神聖多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