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楚緊跟著抽了第三根:“不是。”
楊瑾將僅剩的兩棵草遞到李晟麵前:“你抽不抽?”
生死存亡之際,他們幾個人躲在山坡上抽草根玩,這說出去都是什麼事!
李晟不由得悲從中來,成日跟這幫二百五混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前途?然後……他就自暴自棄地從兩棵草裡挑了一棵,緩緩將它拉出楊瑾手心。纖細的小草打從長出來那天開始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肩負這種重任,在夜風中瑟瑟的微顫,好像隨時會斷,五個人十隻眼全都盯在了那根小草身上。
抽出來的草莖下麵光禿禿的,楊瑾將手攤開,那棵留下草根的靜靜地躺在他黝黑的手掌中,細小的根須上還沾著土渣。
兩個男人相對靜默了片刻,同時將手中的小草往旁邊一丟,李晟一改方才逮著誰咬誰的狂躁,眨眼間便冷靜下來,說道:“我們不能全留在這裡,叫阿妍跟吳姑娘帶著這孩子先走——李妍,你知道最近的暗樁在什麼地方嗎?”
李妍剛跟著他將各地暗樁從西往東捋了一圈,立刻回道:“知道。”
李晟又道:“原路出去,最好不要等天亮,附近也許會有北鬥的斥候巡邏,那些斥候狡猾得很,多半會喬裝改扮,你們倆蒙上臉,快馬加鞭趕緊走,裝作趕路路過,把身上的兵刃都亮出來,誰叫都不要停下,遇上擋路的就一刀劈過去。真遇到應付不了的事,及早放寨中的煙花,萬一有自己人或者道上朋友遇上了,能救命。”
周翡想了想,轉身轉到密林中幾棵大樹後麵,片刻後,拎著一件仿如絲綢的銀白軟甲出來。
她手指一劃,那軟甲邊角處點綴的一排貝殼便齊刷刷地掉下來落入她手心。周翡將貝殼收好,把軟甲丟給吳楚楚,說道:“軟甲‘彩霞’,跟當年殷夫人的‘暮雲紗’出自一位大師之手,刀劍不入、水火不侵……當然,軟甲不能防撞,遇上掌風能隔山打牛的那種高手還是得跑,你們倆帶上,自己商量誰穿。”
說完,周翡搜遍了自己全身,又從隨身帶的包裹裡翻出一個扣在手腕上的鐵護腕,纖細的少女尺寸,非常精致華麗,像個彆致的寬邊手鐲:“也是那位大師做的一個小機關,裡麵藏好暗器,遇到危險可以保命,一丈之內,隻要你不慌,瞄準了,像你哥這種水平是躲不開的。”
李晟:“……”
周翡生疏地給李妍和吳楚楚展示了一下這東西怎麼用,她平日裡沒有用暗器的習慣,翻開那鐵護腕一看,機關是很好,但裡麵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正在尷尬,楊瑾突然遞上一個小紙包:“這個裝得進去麼?”
李妍詫異地接過來,見那紙包裡居然是一把細針。
“有些是蛇毒,有些是迷藥,我也分不清,就放一起了,趕上什麼是什麼吧。”楊瑾蹭了蹭鼻子,又道,“都是那些藥農瞎鼓搗的。”
李晟道:“一會誰去入口處製造一點騷亂,你們倆趁機走。”
“我去吧。”周翡道,“我去露個麵,給那兩個北狗下一封戰書,陸搖光和穀天璿不是正經八百的將軍,聽聞有人挑戰,一定會按著江湖規矩露麵,阿妍和楚楚趁這時候走,你們倆趁這時候去救人。”
楊瑾震驚道:“你一個人打得過兩個北鬥?”
“當然打不過。”周翡坦然道,“但我是後輩,當著這麼多北軍,隻要我一開始表現地弱勢一點,他們倆未必會拋開麵子一起上。”
李晟道:“我看他倆未必會出手,最大的可能是叫人把你亂箭射死,出的什麼餿主意?”
“亂箭射死我自然容易得很,可是憑他手下那些兵,想活捉我是不可能的。”周翡道,“如果我讓他們覺得蹊蹺,穀天璿和陸搖光拿不準我身後是否還有彆人,他們一定會親自出手。”
“明白了,”李晟歎道,“故弄玄虛,全靠你來演,太凶險了。”
周翡笑了一下,沒接話。
當年她與吳楚楚被困華容城,謝允身邊隻有一個拖後腿的明琛並一個勉強能用的白先生,照樣在沈天樞和仇天璣眼皮底下,攪合得滿城風雨,最後成功將那以身犯險的熊孩子趙明琛送出城去,還給了她們倆脫逃的機會。
“我還有這個。”楊瑾說著,從懷中摸出了兩個圓滾滾的東西,“也是旁門左道的藥農弄的,據說砸在地上能激發出大量藥粉,叫人睜不開眼,可能受了點潮,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可以把這個砸在鐵柵欄的衛兵堆裡,趁他們亂,咱們把人放出來就是,算是儘力了,能不能跑得了,全看他們的造化,沒必要送佛送到西。”
李晟想了想,說道:“我身上還有幾個我們寨中聯絡用的煙花,彈出來有火星,放出來他們可能會以為咱們要火燒連營,能分散他們的兵力……不成,這計劃太粗糙了,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咱們首先得快如疾風閃電,得運氣夠好,北軍集結與反應速度必須要慢,他們的將領必須都得是草包,還有……穀天璿和陸搖光至少有一個得要臉,否則阿翡脫不了身。這得是什麼運氣?得有個太上老君當親爹才行。”
周翡補充道:“那些流民還得夠機靈,指哪打哪才行——我看也夠嗆。”
幾個人短暫地沉默下來。
先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妍聽到這,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多事沒想到,忍不住小聲道:“所以呢,咱們還是……”
不要管了吧?
李晟沉吟了一下,說道:“咱們四個人都沒把那根留根草抽走,我相信這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運氣應該總有一點,是不是?”
最後一句,他說得也不太有底氣,求助似的抬頭看了一眼周翡。
周翡將碎遮扣在手中,一拍李妍肩膀:“走,我送你倆出去。”
李妍突然想哭,後悔起自己方才幼稚的激憤和仗義,周翡卻沒給她留下抹眼淚的功夫,她在各種林中隱秘穿行格外駕輕就熟,轉眼便將吳楚楚和李妍帶到了臨近出口、沒有樹木掩映的地方。
周翡忽然對李妍說道:“我剛下山的時候,比你現在還要小一點,功夫強不到哪去,也是被兩個北鬥包圍,一邊哭,一邊發誓一定要把楚楚護送回蜀中……那時她可還是個大小姐,跑都跑不動,現在她師從大當家,至少不用你護送了。”
李妍悄悄抹了一把眼淚。
吳楚楚點頭道:“你放心。”
周翡衝她露出了一點吝嗇的笑容,隨後又轉向李妍道:“要是我們運氣不太好,你……你就替我去一趟南國子監,找那位林老夫子,跟他說一聲就行。”
李妍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周翡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夜中化成了一道殘影,倏地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