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玄和琴桑在外人看來就是父女,琴桑若是賀蘭昭的滅族仇人之女,那就是——
琴玄滅了賀蘭昭全族?
饒是扶玉心裡早覺得賀蘭昭彆有用心,也沒料到會是這樣。
細細回想,若琴玄是他的滅族仇人,那他從微寒之初辛辛苦苦走到今天,博得琴玄這般多疑之人的信任,內心恐怕很是煎熬。
他蟄伏仙盟多年,為了報仇,怕是當年琴桑與謝清霄決裂的事情也有他的手筆。
他想要的應該就是琴玄兵敗喪命,哪裡料到謝氏那麼大方,幾條靈脈就被平息了,魔尊居然也被謝清霄殺了。
這次琴玄認塗山隱為義子,放妖族進仙盟,也有他遊說其中。
……如果是滅族之仇的話,那站在他的視角,好像確實做什麼都沒有不妥的。
扶玉除了最初的錯愕震驚,最終還是沒有回頭的意思。
不管賀蘭昭是為了什麼,又經曆過什麼,都已經和她無關。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很忙的。
扶玉這個人,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喪失理智,一旦意識到自己會受傷,她會比任何人都無情。
他再背負彌天仇恨也和她無關,她沒有因為他從前現在和將來的算計更狠地報複他,已經是做慈善了。
賀蘭昭怎麼可能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他當然知道這是仇人之女。
但當初在人間他已經做過決定,今天也不打算改變。
那時被騙喝下忘情散錯過,今日他也不想再錯過。
“她不是什麼仇人之女。”賀蘭昭一字一頓道,“她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被所有人承認的妻子。”
扶玉背影一僵,也想起來,在人間嵐州城的府衙卷籍裡,自己確實還沒有和蘭荷和離。
嵐州綺霞胡同供奉的牌位上,蘭荷仍然是她的亡夫。
扶玉終於回過頭來。
她看到賀蘭昭不笑了,他不笑也不算計人的時候,看上去有些可憐。
“阿玉。”賀蘭昭往前走了走,推開試圖阻攔的塗山隱,“我們還是夫妻,這一點你改變不了。回到我身邊,或者讓我去你身邊,過往的一切我們都彆再提。你不是一直放不下陳婆婆?我可以幫你複活她。”
扶玉愣了愣。
“賀蘭昭,人死不能複生,你為讓她回頭,未免太信口開河。”
謝清霄終於聽不下去,他的修養讓他克製著不想乾預扶玉的選擇和私事,但扯上婚姻關係,他真的不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誰還不是她的夫君了。
若非魔尊強行斬斷他們的婚契,仙界的道侶契約可比凡間的一紙婚書等級更高。
最關鍵的是:“你以蘭荷身份與她成親,蘭荷已死,那段姻緣便已不存在。”
就算在凡間扶玉也是寡婦,沒了活著的夫君。
謝清霄句句在理,賀蘭昭麵色變了幾變,最後又笑起來。
“我可以變回蘭荷。說來還要感謝天尊,否則我今日難以大仇得報,也就沒資格和勇氣與她和盤托出所有。這些年我看著你們這些所謂的上神,手上儘是罪孽,卻衣冠楚楚淩駕於生死和律法之上,不知有多惡心。”
賀蘭昭一步步走向扶玉:“阿玉,我說過可以複活陳婆婆就不會騙你。我今日可以站在這裡,便已逆天而行過一次,否則我早死在琴玄手下。”
“我有一道秘法,名喚‘見君顏’,可以用活人的性命來和死人換命。”
賀蘭昭直視扶玉的眼睛:“我願用我的半軀去換陳婆婆的命。”
“隻要你肯再看我一眼。”
扶玉又開始頭疼了。
特彆疼。
她按著額角,聽到塗山隱憤怒道:“殿下太胡鬨了,您的命也是多少同胞犧牲自己才用見顏花換回來的!”
賀蘭昭以見顏花重塑身軀,蘊養神魂,也得到了見顏花的力量。
他說可以複活陳婆婆,那就是真打算這麼做。
他從不會“突發奇想”,既然說了,就是早就在打算這件事。
塗山隱不甘心地瞪著扶玉:“早知今日,我便不該讓殿下自己去凡間,我就該替殿下去會會你這惡女。”
他不顧賀蘭昭警告的視線,對扶玉冷聲說道:“是我給殿下下藥,讓他忘記一切回歸正途,你若要怪就怪我,殿下得知前事就很痛苦,幾日來一直昏迷,沒什麼時候是清醒的。”
……昏迷。
扶玉想到剛來仙盟時,賀蘭昭現身,確實說了自己這幾日一直昏迷。
那時扶玉以為時候托詞,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塗山隱的話還沒說完,且愈發帶著斥責:“琴桑,你父親殺了我們全族,殿下如今隻是利用你,都沒真的傷害過你,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等一下。”扶玉聽夠了,也實在在這裡呆夠了。
她抬起手:“事情是這樣的,琴玄的罪責,你們最好彆來跟我算,他根本不是我的父親。”
塗山隱和賀蘭昭一怔,神色都不可思議起來。
看起來他們也對琴玄當年做過什麼沒什麼頭緒。
扶玉也不管他們信不信,隻說自己想說的:“我到底是誰,眼下我自己也還沒答案,但可以確定的是,滅族之仇也好,其他的仇恨也罷,都彆算到我頭上來,我與他絕對不是真正的父女。”
她終於正眼看賀蘭昭:“你在仙盟那麼久,也算看著我長大,該很清楚琴玄是怎麼待我的。”
自打他把嬰兒模樣的琴桑帶回來,就一直將她關在藍楓島。
最初還會有仆從照料,三歲之後他就收走所有仆從,讓琴桑獨自生活。
琴玄每年隻在某個特定的日子會來藍楓島看琴桑,見麵隻是為她“疏通經脈”,如今想來,那就是把火送進她體內燒,根本不是幫她,反而是害她。
琴玄對扶玉唯一的好,大約還算是琴桑七歲那年,容許琴桑選了小鍋來陪伴左右。
親生父女會是這樣嗎?
賀蘭昭還沒回答,塗山隱就一副生怕扶玉多說幾個字又讓他家殿下暈頭轉向一般,擋在前麵想開口。
賀蘭昭這次沒任他開口,及時將他一掌推出了大殿,謝清霄見此一幕,直接笑出聲來。
“賀蘭道君方才看著大受打擊,根本沒力氣阻止塗山隱說那些冒犯的話,怎麼這會兒倒是有力氣了。”
之前分明就是能阻止,卻需要一個人替他開口道明過去,才故意不動手。
謝清霄最厭惡這種人,從前連指出來都不屑去做,現在生怕說破得慢,扶玉會動搖心意。
還好,不管塗山隱說了什麼,賀蘭昭又做了什麼,扶玉都沒什麼特彆的表現。
“我想說的都說完了,到此為止。”
魂燈在手,目的達到,扶玉不想再管賀蘭昭如何,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