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從屋子裡出來後,邊往前走,邊戴著手表,因為手表的年頭有點久了,所以表鏈有點鬆,這才掉了的。
這隻表是個女士表,是他媽媽唯一留下的東西,這麼些年來,他一直帶在身上,從未拿下過。
每次看手表他都能想起那個笑得如水般溫柔媽媽,她手掌的溫度和她身上的氣息,都令他無比懷念。
不過再一想想裴家人,他隻想冷笑。
他們都說,他媽媽是受不了裴家的清貧這才跑了的,但隻有裴家人知道,他媽媽是被休棄的。
沒錯,就是休棄,在裴家女人是可以休棄的,隻要她犯了七出,那麼就會被休棄。
他還記得那年他七歲,他三嬸周可當著他的麵扇了他媽整整二十幾巴掌,一個比一個響,一個比一個用力,而他爸就抱著他在一旁看著,他怎麼都掙紮不開,眼睛紅得就差流出血來。
她媽媽被打得耳朵都流出血來,臉腫得已經沒法看,一般女人早就認了錯,但他媽媽卻怎樣都不願低頭,她沒有偷東西,更沒有勾引男人,所以就算是死,她都不會認。
就這樣,他父親在爺爺和兩個嬸嬸的監視下,寫了那封休書,將人趕出了裴家。
……
其實小時候有很多事情,裴慕都已經模糊了,但唯獨裴家人和他的媽媽在他的印象裡無比的清晰。
裴家詩書傳家,家裡都是有文化的人,但裴慕卻覺得,鎮口那家殺豬的都比裴家來得強,至少他們知道女人也是人,她們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差。
裴家有三個兒媳婦,其中做事最多的就是她的母親,因為她是大嫂,她的責任就是最重的,她要照顧二弟妹和三弟妹,家裡衣服是她洗,飯也由她做,伺候公婆更是本分,她半點都不能推脫。
加上她還嫁了他父親這樣的男人,更是有苦說不出,萬事都要忍著。
憶起往事,他的眼裡劃過濃重的陰霾,剛剛的好心情也已經半點不剩。
小院很小,他沒走多久就到了吃酒的地方,那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喝多了人聚在一堆,群魔亂舞。
他麵不改色的走了過去,將幾個活躍分子直接交給彆人打包走,其他的自然而然就散了。
裴家那邊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來過,這也讓裴慕省了事兒,沒一會兒就將這些人打發走了。
這些人都是曾經跟他一起混過的,有好幾個家裡近幾年做生意起來了,來參加他的婚禮,下巴都往天上翹,噴出的氣兒都是向上垂直的,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有錢了似的。
要知道,曾經他們可都是裴慕的小弟,整天哥前哥後的,裴慕也沒有虧待過他們,那時候他賺的錢可是都給這些弟兄平分了。
他本以為能交下些真朋友,沒想到世態炎涼,利益守恒,看見他現在落魄的樣子,一個個嘴上說得好聽,往出掏的禮金卻一個比一個少,更有甚者看見他住得地方,直接就找借口離開了。
他從頭至尾都無波無瀾,嘴角帶笑,彆人說什麼,他都一笑而過,或是輕聲附和,這更是給那些人一個信號,那個曾經囂張得不可一世的裴哥,真的落魄了,就連彆人的挑釁就可以輕輕笑過,半點都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要是曾經,估計人早就被他打進了醫院,如今卻能好好站著,不得不說,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當然,這裡有些人也是有點良心的,雖同情裴慕,卻半點都幫不到忙,大多是一貧如洗,混得甚至還不如裴慕,所以也是有心無力。
其實不是他脾氣變好了,而是他在乎的東西沒有那麼多了。
這些年來,他經曆過的事情或許是他們這裡所有人加在一起的總和,再暴戾的脾氣,也被他掩藏在唇角的笑裡,輕易不露於人前。
這邊人走後,裴慕拿出了手機打了個電話,那邊卻遲遲都沒有人接聽,他皺眉,掛斷了電話,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十一點了,照理說那邊應該已經天亮,他不可能不接電話的,除非,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而那個意外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他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後,才抬步往小院那邊走,清涼的夜風讓他的心一點點舒緩下來,想那麼多乾什麼呢,反正他近階段是不會回去的,那邊再怎麼樣,火也不會燒到他身上。
他走到小院門口,發現屋裡的燈還亮著,看來他的小妻子應該還沒睡,現在,是不是在吃雞呢?
想想那個畫麵,他就忍不住笑,那樣冰冷的一個小人,吃東西卻如此狂放,真的是令人感到驚訝。
簡狸此時在乾什麼呢?其實她自己也挺佩服自己這心大的程度的,剛剛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現在卻依舊能夠坐在火炕上啃雞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