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兒,就是能在這兒碰見你,我高興!”李誌強從三輪車底下爬起來,靠著三輪車軲轆坐在了地上,他看起來傷的不輕,說話都在喘,雖然一張嘴血就往外流,卻笑得特彆開心,“建民,老天爺叫我碰見你,你得幫我個忙,咳咳……”
他說著,擋住了林建民想幫他擦血的手,在衣領子裡用力一拽,一條食指粗細沾著血的金鏈子塞到了林建民的手裡。
“你給我這個乾嘛?”林建民有些懵。
“有人在追我,我跑不掉了,咳咳……你幫我轉交給我老婆,告訴她,一定要好好把兒子養大,對了,我兒子叫學兵,今年六歲了,你還沒見過吧,回頭還得在村子裡上戶口,勞煩你多照應了。”李誌強用力攥著林建民的手,眼裡是濃濃的托付。
林建民翻過手,想把金鏈子推回去,“你自己給,我才不傳這個話,你說有人追你,那你倒是趕緊跑啊!”他拉著李誌強想站起來,才發現,他一條腿軟綿綿的耷拉著,像是斷了。
李誌強這是……惹到了什麼人啊!
林建民心酸的抹了一把臉,起身將三輪車肚子裡的煤餅爐子和麵盆放在了路邊,三輪車裡一下子空出好大位置,他連拉帶拽的把李誌強給塞了進去,又用案板擋在了旁邊,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裡頭藏了個人。
“你個笨蛋,這麼做會連累你的!”李誌強敲著案板反抗。
“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林建民惡狠狠的衝著李誌強喊了一聲,轉身拿著抹布把地上的血大概擦了擦,又用腳把燒過的煤球踩碎在地上蓋住血跡,最後把那沾著血的抹布丟進煤餅爐子裡用廢煤球蓋住,這才蹬上三輪車往胡同外頭走。
“彆說話了,我帶你去醫院。”
李誌強真的不說話了,可林建民的手,卻控製不住的發起了抖。
他們這個位置離胡同口並不遠,而此時,幾個穿著花襯衣喇叭褲手提木棍的小混混,正罵罵咧咧的往他們這邊來。
林建民深吸一口氣,穩住車把,儘量把蹬車子的頻率放穩,小聲道:“誌強,前麵來人了,千萬彆出聲……”
一瞬間,李誌強甚至連呼吸聲也屏住了。
林建民蹬著三輪車,儘可能像平時那樣,同時努力控製著身體不去發抖。
他一邊打哈欠一邊單手扶著車把,跟那群小混混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到其中一個人在罵。
“這死瘸子,跑得倒是挺快!”
那群小混混走過他的三輪車,林建民剛想鬆一口氣,一個穿紅底黃花短袖襯衣的小混混卻又拐回來攔住了他。
林建民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渾身止不住的想發抖。
他從沒經過這種事兒,從小到大因為是家裡最小的,凡事兒有哥哥們出頭他架都打的很少……
可他也知道,一旦他抖了露出破綻,李誌強必死無疑。
“哎!賣雞蛋餅的,你在這條街上有沒有看見個瘸子?”
一瞬間,林建民的腦袋裡過了無數種可能,最終回頭對上那花襯衣小混混的時候,麵色平靜中帶著一絲絲不耐煩。
“什麼瘸子,這點街上哪有人!”
是啊,八點多了,上班上工的都走了,買菜的也都回家了,出來玩的孩子們還沒出門,街上確實很空。
林建民不耐煩的說完,蹬著三輪車就走,那花襯衣也沒再攔他,而是念叨了句“見鬼”,快跑幾步跟他的同夥彙合去了。
強裝鎮定的走出這條胡同,三輪車拐過來彎,林建民突然發力,死命的踩起三輪車。
直到這一刻,他才敢把害怕表現出來。
林建民直接把三輪車騎到了青山縣醫院,卸下三輪車邊上的案板,想把李誌強拉出來。
可李誌強卻擺了擺手,指指自己的腿,“我動不了了,你去找個護士來抬抬我吧。”
林建民轉身就走,沒走幾步,李誌強卻喊了他一聲,“建民,我兒子上戶口那事兒,你得多照應著點啊!”
“知道了!”
林建民隨口應了一聲,趕緊跑去急診室找護士。
可等他帶著護士推了張板床趕到三輪車邊上的時候,那雞蛋餅攤子底下卻是空蕩蕩的,李誌強不見了。
“誌強!誌強!你快出來!彆鬨了!”林建民圍著三輪車轉了一圈,大聲喊起來,可根本沒有李誌強的影子,他斷了一條腿,到底怎麼跑的?
林建民想不明白,那護士見沒有病人,也有點不高興了。
“同誌,我們醫院很忙,沒事兒彆來添亂了!”說完,推著板車就走了。
林建民在縣醫院的大院裡找了好幾圈,還問了門衛,可根本沒人見過一身血的李誌強,門衛還覺得他有病,直接連三輪車帶人把他趕了出來。
恍惚間,林建民甚至覺得碰見李誌強是他做的一個夢,一切都是他的癔症而已。
林建民魂不守舍的回到周家,因為剛子醒了,周小娥並沒有在胡同口迎他,平常老費勁兒才能推進院子去的三輪車今天很輕鬆就能推上來,林建民把三輪車停在屋門口,才反應過來,煤餅爐子和麵盆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