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上的窯洞,是解放前小寨村的聚集地,解放後大部分人都遷到了山腳下平坦點的地方,山上的路不好走,還在窯洞住的也就幾家上了年紀的老人。
小寨村的後山連接著綿延幾百裡的大青山,銀色的月光仿佛一層輕紗籠下來,顯得靜謐而安詳。
然而,從秀秀的眼睛裡看過去,這深邃的大山,仿佛就是一個百寶箱,在濃濃的夜色下,閃著誘人的光芒。
是的,秀秀扶著小竹車的欄杆,身子被崎嶇的山路顛簸得搖搖晃晃,可她穩穩的坐著,眼睛不受控製的在山林間打轉,也突然明白過來,族中長老為什麼讓她挑選大青山附近作為曆練之地。
“嬸子,秀秀是不是又餓了?”在後麵推車一直沒說話的李學兵忽然來了一句。
秀秀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去看學兵,感覺自己滿嘴的口水還呲溜了一下,兩個小人的目光在夜色中對上,秀秀有點心虛,而學兵卻驚奇的發現,不到一歲的秀秀,好像能聽懂他說話的樣子。
林建民趕緊刹住了車,扶緊車把,周小娥鬆開推車的手過來看秀秀,見她淌了滿下巴的口水,不由笑道:“在家不是才吃過,這該不是要長牙了吧。”
“差不多也快了吧,再有幾十米就到了,再努努力!”山路不好走,又推著三輪車和孩子,林建民出了一頭的汗。
周小娥應了一聲,用小手絹給秀秀擦乾淨了口水,又把她領子上的口水巾轉了個麵,一家子這才繼續往山上走。
終於,秀秀看到了他們的新家,一個破敗近十年的老窯洞。
窯洞外的籬笆破舊不堪,一眼望過去看不見丁點亮光,好在周小娥剛才出來的時候拿了根蠟燭,點起來,黑洞洞的窯洞裡好歹有了點光亮,不那麼陰森了。
林建民把三輪車停在了屋門口,院子沒門,不過他們烏漆麻黑搬到這山上來也沒人知道不會招賊,就是這後山上是有野獸的,三輪車擋在門口也算個防護。
“睡吧,有什麼事兒,明天一早再說。”林建民抻了個懶腰,滿臉的疲憊。
周小娥把兩個孩子放在床上,又看了眼李學兵的小床,“要不今晚學兵跟咱們擠大床睡吧,這窯洞不嚴實,晚上灌風怕是會冷。”
“也行,這大冷天的可不敢凍著。”林建民說完,就跟周小娥一起忙活鋪床,這窯洞不大,他們的床一邊挨著牆,雖然有點臟吧但是孩子不會掉下去,也更安心,改名扯點布把牆圍起來就好了。
夫妻倆這邊忙活,李學兵卻愣愣的杵在那兒,連周小娥喊他上床睡覺都沒聽見。
林建民過來拉他,學兵緩過神來,卻突然跪了下去,“叔,嬸子,你們不用為了我,做這麼多的,連我自己的親媽都不要我了……”
他低著頭,卻沒有眼淚。
林建民歎了口氣,也沒去拽他,而是蹲下來用儘量視的目光扶起了李學兵的肩膀,“叔跟你說過,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護著那是最基本的,以後就彆再說這樣的話了。”
“可是叔,要不是我,你們也不會……”
李學兵自責透了,今天芳芳不見了的時候,他頭一個跑去了李老栓家,可那房子雖然破了大門卻緊閉著,他圍著李老栓家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人,芳芳回來說是吃了李老栓給的糖,他那會兒就想提把菜刀砍李老栓去。
他知道,李老栓是想讓林家把他趕出去,再慢慢找自己的麻煩,他也以為今天肯定要被趕出去了,但是沒想到林建民竟然會為了他,做到這一步。
“分家是早晚的事兒,不怪你,叔和嬸是拿你跟剛子和秀秀一樣看待的,以後有什麼委屈不高興,要跟我們說,千萬彆再辦出魯莽的事兒了,知道麼?”林建民扶著李學兵站了起來。
“叔,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弟弟妹妹,好好報答你們,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李學兵撲通又跪了下去,這回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抹了把臉。
林建民笑著點了點頭,夫妻倆把被褥合成一床,五個人擠在一張床上。
孩子們很快就睡了過去,林建民背對著門口,涼風呼呼的,山裡的樹枝被風吹得嘩啦啦響,窗戶上的木板子咯吱咯吱的晃蕩,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似的。
躺了好一會兒都睡不著,林建民索性起來了,屋子裡轉了一圈也沒找著趁手的東西,索性把學兵的小竹床豎起來靠住了窗戶上的木板子,好歹不響了。
這時候,周小娥也坐了起來,拉過來原先學兵床上鋪的舊床單,“把這個撐著,好歹能擋點風。”
夫妻倆搭把著手把單子撐在了豎起來的床上,窯洞裡雖然還是不暖和,可風好歹沒剛才那麼大了。
看著熟睡的孩子們,周小娥歎了口氣,“要不……明個兒咱們去我媽那兒擠擠先?”
“還是彆了,這大過年都是走親戚的,讓人看笑話,小凱還沒娶媳婦兒呢。”林建民搖了搖頭,“要是知道這樣,就不該拿那五百塊去贖金鏈子了,要不這緊吧點還能去縣裡找個鋪麵呢。”
“你後悔了?”周小娥眉眼彎彎的看著林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