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2 / 2)

一座氣勢古樸的宅子,門匾上係了紅繡球,賀新遷之喜。

門臉兒並不大,廳堂寬敞,假山堆砌,葉間鶯啼,陳設典雅器具考究。

乍一看不大眼,卻處處彰顯底蘊深厚,低調得不顯山露水。

自從私船事件之後,宋家在朝廷愈發沉穩不露聲色。

本來該在新居宴請好友,為防止被參奏,也一並省去了。

老祖宗平日不出門,為了看宅子,這回也坐馬車出來了,隨身帶了兩名貼身婢女侍候,二小姐也在身旁。

宋家來了老首輔,一應家奴正在修剪樹木。

讓遼袖有些意外的是,陸稚玉竟然也來了,看宅子這件事京裡也沒幾個達官貴人知曉。

陸稚玉似乎對她很上心,遼袖想起她那句提醒,對她仍有戒心,麵上仍是客氣的。

上回在林場,她便提過要來欣賞遼袖的字畫,她帶了豐厚禮品,笑盈盈道。

“真是巧了,沒想到遼姐兒已訂下了人家,我還以為能跟遼姐兒做姐妹,日日在一塊兒呢。”

老祖宗有些不大高興,這個陸家丫頭在說什麼話。

宋公子與遼袖站在白牆外,盯著那株惱人的大槐樹。

大槐樹枝繁葉茂,正好在宅子右側。

若是任由它長下去,根係虯結,遲早會毀了根基,下雨打雷夜更是煩惱,風吹斷了樹枝,砸在屋瓦上可不是小事,而且時不時便要修葺,麻煩得很。

遼袖仰頭,輕聲道:“年歲這麼大的槐樹,砍了也挺可惜。”

宋公子腰身極直,負手而立:“既然是沉屙,便要連根拔起,不然放在那裡,永遠是個雷。”

遼袖側過頭,笑道:“宋公子的請帖都寫完了嗎?”

宋搬山牽起嘴角,揉了揉手腕:“花了一夜功夫,尋常人的字我瞧不上,又不好勞煩友人,隻好自己寫,手腕都酸疼了。”

宋公子掰著指頭:“等訂親宴那日過了文書,我們就可以籌備婚宴了,請客名單還未列出來,遼姑娘,你在東川的好友也可以接回來,我會準備好馬車。”

遼袖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仔細想著:“我老家的人不多,大概坐兩三桌就好了。”

宋公子一笑,唇紅齒白:“那好啊,是你的大日子,什麼都聽你的。”

他總是事事周到,不讓她擔心。

遼袖永遠不擔心宋公子會看不起他的出身,他的眸光總是柔和的,從小浸滿了愛意的人,擁有聰敏的頭腦,又有一顆溫柔待人的心。

他也不會嫌棄她的鄉下好友的。

暖融融的日頭,照得她脖頸上的細膩軟肉泛紅,新鮮桃子上的微微絨毛,耳垂被曬得發燙,嘴角慢慢漾開的笑意,衣襟內傳來幽香。

遼袖手裡攥著一張請帖,緊張得被汗水微微濡濕。

她的訂親宴請帖。

她睫毛掛著細汗,手指伸展開,放鬆一下,指尖都被握得青白交加了。

文鳳真就像這株惱人的大槐樹,很可能會摧毀一座宅子。

他遲早得知道,不如讓她自己告訴他,省得他惱羞成怒遷怒旁人。

而且,他還欠她一個人情。

他什麼都會答應她。

男人說話不能不算數。

今日是她改變命運的日子,她重生回來就是為了換個活法,她竭力穩定心神,告訴自己,彆害怕,沒什麼可怕的。

她一定要把握這個機會。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他文鳳真不成嗎?

她這一生,隻有一次鼓起勇氣的時候。

這次她要再次鼓起勇氣,為自己的平安喜樂爭取一回。

遼袖回頭,瞥了一眼青綠廊下的鳥籠子,裡麵空蕩蕩不見蹤影。

一隻豢養許久的金絲雀早已撲騰翅膀飛走了,隻留下籠子上的斑駁血跡。

籠中精養的鳥兒,也有向往自由,飛向天空的一日。

她眼眸清亮,一點光輝流轉,翹起了兩個小梨渦。

*

文鳳真坐在馬車上,將驪珠緩緩抽出,雪亮的刀身倒映出他漂亮的麵容,眼底墨色濃了三分,一片清淡冷色。

不知為何,望見這柄刀,他總覺得左臂隱隱發痛,像是被劃開血肉過無數回。

他用指腹的溫度反複摩挲刀刃,滲出一顆小血珠,馴化這柄毫無溫度的刀。

遼袖說三月十五這日,她有心願求他。

她難道不知道嗎?東川初遇的時候,他對她說過的:我希望你們心願成真。

他答應帶她看京城大燈火與煙花,違反宵禁也做到了。

她若是真那麼想做淮王正妃,也不是不行。

文鳳真出言無悔。

可是她總待在鹿門巷,他總是等不來,隻好去找她了。

她還要送他一個東西,所以今日,他非來不可。

馬車前頭,進祿一直觀察著殿下,殿下今日把驪珠摩挲了三百回。

進祿表情嚴肅,眉頭越擰越深,他用他的腦袋,終於揣摩出了一件令人無法置信的事。

“完了,殿下他不會想把驪珠送給遼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