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敘聽到身側清朗華麗的聲音, 怔一下,下意識偏過頭看。
發覺記憶中眉目生動的少年已經在時光洪流裡成長的有所不同了。
他身形高挑,帶著口罩和帽子, 碎發被帽沿壓的淩亂,漂亮而淩厲的鳳眸便從碎發中顯露出來。
時敘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好。
他參與了穆秋人生中十分重要的幾年, 卻沒能好好陪伴他成長,甚至留下的記憶大約也是帶著痛苦的。
最終時敘隻是抿下唇,叫他的名字, 嗓音溫溫道:“秋秋,你先去後麵。”
穆江流聽到, 唇邊笑容淡了點, 上揚的眼尾一點點垂下。
他忽然發現, 來這之前, 那些心裡麵所有以為的見麵後會出現的怨恨冷淡不解, 實際上都沒有出現。
在青年溫和的叫他秋秋,習慣性在發生衝突時保護他之後。
一起打電競的, 多少都知道穆江流身手不凡。
有一年大家參加全明星賽, 安保沒做好,放進來一個極其狂熱的粉絲, 拿著刀,嚇哭好幾個小姑娘。
少年們雖不至於嚇哭, 但也是六神無主, 警惕看麵容已經癲狂的男人, 除了呼喚保安,不知道作何反應。
穆江流那時候剛剛拿第一個冠軍,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出來時被眾人簇擁,離得最近。
他揮揮手把身後的少年們推遠,眼皮淡淡垂下,唇邊噙著笑,道:“怕什麼啊?”
說著,抬步上去,劈手奪了刀,方才狀若癲狂的男人,在他手中小雞仔一樣乖巧,一下也動彈不能。
整個過程裡,他的笑容甚至沒有下去過,舉手投足間是遊刃有餘的漫不經心姿態。
難以想象,一個時常坐在訓練室裡,最大運動量也不過在健身房的網癮青年會有這樣的身手。
這一幕也是被場館的攝像頭記錄下來,後來被無數粉絲奉為經典的,“魔鬼的微笑”。
連後來加入的紀煜都在感受到穆江流縱容後大膽上手摸他結實的肌肉,邊摸邊羨慕:“隊長,你真的不害怕嗷。”
穆江流站在跑步機上,卻調的慢走,神色淡淡:“不怕。”
紀煜好奇又羨慕:“為什麼啊,真厲害。”
為什麼?
穆江流想,大概是因為,在他最有可能害怕的時候,曾經有人這樣的擋在他身前。
他與時敘第一次見麵,實際遠不如後來描述那般輕描淡寫。
他生的好看,戾氣卻重,拿他相貌開玩笑,少有能全身而退的,即使代價是他也傷痕累累。
時敘握著他的手腕,有意把他放在安全距離中,蹙眉看與他們對峙的小流氓。
對方心裡犯怵,腳步卻不退,以為穆江流性格如麵容一般好看,幾次不懷好意看過來。
目光惡心的讓人想吐。
穆江流接觸過時敘,知道他脾氣好,一開始的時候,以為他會息事寧人。
不料他把穆江流放在身後的椅子裡,給他開了瓶原本給自己準備的椰奶,神色淺淡看向對方。
他道:“道歉。”
對麵愣一下,忽的笑起來,穆江流喝著椰奶,卻不覺得好笑。
他不是穆家最大的孩子,可穆家親信奉野蠻生長,互不乾預,他看著少年清瘦抵擋的背影,頭一次感覺到什麼是保護。
後來的結局就更令人意外了。
對麵不以為意,更加不會道歉,甚至言辭愈發過分,帶上侮辱性質。
時敘聽著,沒說話,忽的把包遞給穆江流,又請人跟自己去網吧後麵,不然損壞了網吧座椅要賠錢的。
那時候穆江流小尾巴一樣抱著書包跟在後麵,實際上已經從周圍人憐憫的神情中看出什麼,但他沒有想到時敘的身手竟然這麼好。
兩三個人麵對他,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穆江流感到好奇,時敘便告訴他:“我忘記了一些事,這些像本能一樣。”
他又把他的本能教給穆秋,所以後來穆江流才會這樣厲害。
都是時敘教的。
*
想起來這些舊事,穆江流把帽沿拉的更低一點,卻沒聽話,乖乖被時敘庇佑。
他走過去,像多年之前一樣,抿唇把時敘放到自己身後,找了找,在桌子上找到瓶導演組放的礦泉水,擰開,遞到時敘手裡。
他狗膽包天rua一下時敘的頭。
“彆動。”
青年嗓音低沉磁性,溫和下來時,會讓人感覺到盛大的華麗感,淩厲時,又會讓人感覺像料峭寒風。
他抬步過去,神色被掩藏在口罩下,唯有一雙狹長鳳眸冰冷:“撿起來,道歉。”
青年的穆江流姿容艷麗,氣勢強盛,少有人能夠觸其鋒芒,與他相對的人一怔,竟有些不敢吭聲了。
任導見狀,忙過來圓場。
他與穆江流的父親有舊,因此對青年更為熟悉,知道他身份特殊,不想將事情鬨大。
他笑眯眯帶著導演組人走過去:“等什麼呢,道個歉唄。”
任華導演有自己的團隊,都是熟人,各個五大三粗,身手不凡,小流氓在他們之中,仿佛是待宰羔羊一般渺小。
他看到時敘相貌清雋,音調溫和,能夠欺負一番,這下忽然多了這麼多人,各個不好惹,便怎麼也不敢放肆,匆匆道歉,灰溜溜出門藏起來。
自始至終,時敘一直被穆江流擋在身後,無法動彈,否則必定收獲青年警惕的目光。
他哭笑不得,等到風波過去,站起來對施予援手的導演組道了謝,然後看向身側目光微垂,好像在出神的青年,淺淺笑一下。
“秋秋。”
雖然的確有一點想要賭氣不理人的想法,但十分快速消散掉。
穆江流微微抿唇,即使擁有極為強大的自製力,也不過能做到不看人說話,淡淡道:“嗯。”
時敘想了想,問他:“我是顧斐嗎?”
如果這個問題被其他人聽到,大概率要罵一句:“不要臉,你下賤。”
顧斐是那麼難競爭到的角色。
可穆江流顯然不會這樣想,他的目光裡飛快閃過極深的痛色,抿唇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