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再次有孕,的確算是周家的大喜事。對於周清華和崔成遠來說,因為隔得有些遠,所以也不過是心上替人歡喜一會兒,口頭上感歎一聲罷了。
對於掰著指頭數日子,心心念念想著要讓周正聲實現諾言,給兒子定下名分的孟姨娘來說卻不亞於當頭棒喝。這一回兒,孟姨娘不僅咬碎一口銀牙,更是連著幾夜睡不著覺,一下子就病倒了。
周正聲這會兒正滿心滿意的盼著自己的嫡子呢,心裡頭雖然多少知道孟姨娘的心病,但他從不覺得自己當初許諾時太過輕率隻是暗暗的覺得孟姨娘心理素質太低——這頭兒正房太太有了身孕,她做姨娘的就跟著病倒,豈不晦氣?
不過,孟姨娘到底是伺候過他許多年,又有一雙兒女。周正聲也不好給人沒臉,聽到周芳華回來探病也隻是隨口應了下來。臨了,周正聲還是認真囑咐了女兒一句:“你也彆總往家裡跑,外邊的人見了可不是又要有話說......既然你婆婆近來消停了,你就趕緊趁著機會和女婿生個孩子,我也就放心了。”天地良心,周正聲是真心替周芳華著想,這種話本該由母親來說,可他為了女兒還是厚著臉皮提點了一句。
周芳華成婚許久,總是這事那事的煩擾著,倒是比在家中是更加清減了,細腰盈盈一握,如同弱柳扶風。她聞言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低頭柔聲道:“難不成是父親嫌棄女兒,不願女兒回來給您丟臉?”
她這欲語還休、默默神傷的招數近來用得多了,周正聲多少有了點抵抗力,心上微有不喜,乾脆甩了甩袖子:“行了,就當我多嘴,你自去尋你姨娘說話吧。”
周芳華第一次被趕,麵上不免有些訝異,也做不出那般柔弱堪憐的模樣。她到底怕惹惱了周正聲,不敢再多話,急忙行禮退下了。
周正聲趕了人,自己心頭卻也不好受——畢竟是自己從小疼著長大的女兒。他想著自家女兒日子也不如意,回家使使小性子也是有的。念頭這麼一轉,倒又心疼起女兒覺得自己適才的話說得重了。
邊上的小廝瞅著他的臉色,急忙開口道:“夫人那邊剛剛來人問老爺要不要一起用膳呢。”
周正聲聽到這話,倒是立刻就把周芳華的事情給拋下了,忍不住笑道:“彆說,夫人房裡傳膳那一桌子的菜,就沒有幾個我是吃得下去的。瞧她這般能吃酸,這一會兒懷的肯定是個少爺。”嘴上雖是這麼說,可他這心裡卻已經轉到正房那邊去了。
小廝奉承道:“夫人特地交代了,若是老爺要去,她就讓廚子給您做幾份愛吃的。”
“她素來都是會體貼人的。”周正聲低頭自語了一句,便帶著小廝往正院去了。
另一頭,周芳華出了周正聲書房的門,越想越委屈,想起自己那靠不住的夫君以及粗俗惹人厭煩的婆婆,心裡頭更加不好過了。又不是她不想生,隻是,想著也許自家孩子以後也許會長得如她那個婆婆似的,她就倒胃口。況且,她的身子......
周芳華含著眼淚去找孟姨娘說話,進了孟姨娘院子的大門,看到躺在床上麵容憔悴的孟姨娘,頓時吃了一驚。
“姨娘這是怎麼了?”周芳華顧不得自家的煩心事,急忙伸手去扶要起身的孟姨娘,替她拿了枕頭墊在身後,“這才幾日不見,怎麼這幅樣子了?”
孟姨娘苦笑一聲:“無事,你莫要擔心。就是夜裡吹了風,病了幾日罷了。等天氣暖了,養養就好。”
周芳華原本被周正聲趕出了後就有些羞惱,此時見到生母這般落魄的樣子,忍不住落了淚:“父親也真是的,姨娘都病成這樣了,也不來看看。隻顧著正院那邊。”
“彆這麼說話,夫人有了孕,是大喜事。”孟姨娘咬著牙說話,麵色不免有些淒惶。
周芳華多少知道孟姨娘的心事,見到這般情景,更是心酸:“姨娘還是彆再想那些事了。到底是命裡無緣,由不得人不認輸。”想起自己不如意的婚事,也跟著掉了眼淚。
瞧著周芳華這樣子,孟姨娘心下更是心如刀割,強撐著身子撫了撫女兒消瘦的麵頰,心疼的不行,低聲泣道:“我可憐的兒,你自小被我和你父親寵著長大,那裡受過半點苦。是娘沒本事,在你父親那邊說不上話,叫你嫁了那麼一戶人家,受了這麼些委屈......”
母女倆個說到傷心處抱頭哭了一通,周芳華出了一口鬱氣,感覺心情好了一些,反倒耐心安慰了孟姨娘一會。
邊上丫鬟婆子,連忙來勸,一個說“柳公子近來高升,來日說不準會給小姐討個一品夫人的誥命呢。”一個勸“這般哭著,教大哥兒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孟姨娘擦了眼淚,心裡頭反倒添了幾分精神,振作了起來。她用丫鬟遞來的溫水泡過的帕子給周芳華和自己擦過臉,強笑道:“你難得回來一趟,做娘的,倒是叫你跟著難過。”她歎了口氣,“我讓廚子做了你喜歡的菜,咱們娘倆一起用飯,不管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