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情妾意,你情我願,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這麼一刻,看著崔成遠一瞬間便仿佛落滿星辰,清晰的映著自己的倒影的眼眸,周清華終於也可以文藝的說上一句了:千千萬萬的人裡,能遇上一個你,是我的幸運。
夜裡,她精疲力竭的睡去,隻是模模糊糊的感覺有人替她擦去濕汗、蓋好被子、理好打結的長發。耐心的撫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讓她安心睡去。
有時候,男女之事便是如此。遇上對的人,自然是要像周清華一樣文藝的說一句幸運。遇上錯的人,卻隻能咬著牙把那種種的苦自己咽下,還要強作笑顏——便如現下的小李氏。
小李氏還在安胎,自然是做不出那等粗魯舉動或是自己氣自己。她也不和孟姨娘多糾纏,直接就讓人拿了要往自己藥裡下東西的丫鬟,然後令人去請孟姨娘和周正聲。
周正聲來得最快,他近來惦記著小李氏和小李氏腹中的孩子所以選在就近的書房辦公。當然,因為小李氏有孕不能跟著伺候,他身邊還是陪了個小李氏特意選出來的美貌丫鬟——蓉娘。芙蓉麵、柳葉眉,纖纖弱弱的如同月夜裡被露水打濕了花瓣的花朵兒,惹人憐惜。
小李氏早就看透了周正聲——他這一輩子最愛的隻有他自己,利益永遠優先於感情。至於感情,真情萬千也抵不過胸前四兩,自大李氏之後,周正聲對女人也就再沒有什麼真心了,不過是依著自己的心意去享受罷了。
此時,蓉娘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周正聲身邊。她烏雲似的發上隨意戴著幾枝金釵珠釧,雖說不上華麗但也明顯的和其他丫鬟區彆開來,身上穿著桃紅百子刻絲襖子,□是蔥綠色纏金線繡花的裙子。隻見蓉娘自進門來便低眉順眼,但那青春賦予她的嬌美研態卻是掩不去的。
這世上,沒有女人會喜歡自己丈夫身邊除了自己之外彆的女人,哪怕是自己送過去的。小李氏目光冷淡的掠過蓉娘,麵上卻還是含著溫婉的笑容,親自上前服侍著周正聲坐下。
她也沒讓下人上茶,案上擺著鬆溪禦窯出來的珍瓷,茶壺口上還有微微的茶香,她含笑倒了一杯茶遞上去:“剛剛泡的毛尖,您嘗嘗。”
周正聲接過來喝了一口,心中舒適,也格外的有耐性:“怎麼忽然想起叫我來?你平時這時候不是要午睡休息的嗎?”
小李氏望了望外頭,眼角餘光看見外邊站著的小丫鬟,便知道下麵的人已經把孟姨娘給“請”來了。大患將除,她也有閒心開些玩笑:“難不成,沒事兒就不能找老爺您了?”
周正聲尷尬一笑,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我就這麼隨口一說。”他頓了頓,對著懷孕的妻子格外的有耐性,“我有賢妻在側,就是沒事,一起品品茶、說說話也是好的。”
小李氏垂首幽幽歎了口氣,細長的娥眉輕輕地蹙了蹙,不施脂粉的麵上有躊躇之色一閃而過。她也不管身邊的丫鬟婆子,乾脆的跪了下來:“有件事,到了現今這個時候,我實在是不得不和老爺稟明。求老爺為我做主。”
“這是做什麼?地上涼,快些起來。”周正聲急忙伸手扶起小李氏,“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麼這麼不保重身子?”
小李氏卻不依,依舊跪在地上,抬頭去看周正聲:“老爺答應了為我做主,我才起來。”
周正聲又不敢和這麼一個孕婦起爭執,隻得溫聲道:“這有什麼,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你儘管說出來便是了。”
小李氏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她用帕子按著眼角,扶著周正聲的手起了身,然後才側頭和白嬤嬤吩咐了一句。
周正聲見她這神情,倒是忍不住調笑了一句:“怎麼古古怪怪的。到底是什麼......”他話聲還未落下,就看見了被拖進來的孟姨娘。
雖然那些人把孟姨娘請來的時候還是讓她穿戴整齊了的。可眼前被拖到堂上的孟姨娘卻已經不是周正聲記憶裡麵的孟姨娘了。
隻見她身上是一件半舊的石青色繡白玉蘭的襖子,往日裡周正聲還稱讚過她這一身衣裳尤其襯膚色。可此時,孟姨娘卻被人堵了嘴,如同一件死物一般的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拖到了堂上。她一直拚命掙紮著,長發如同食人的海草一般的胡亂披著,本來姣好的容貌都顯得有些扭曲起來。一見著周正聲,她立刻就像是見到救星一般的“嗚嗚”的抬頭去瞧他,眼裡含著淚水,麵帶淒惶。
本來,這美人求救的戲孟姨娘是常演的,怎樣的角度,淚水的多少,她都可以說的頭頭是道。可她此時這般做起來很是艱難,加上病中容貌不複當初,全然沒了當初的效果。
站在周正聲身側的蓉娘像是嚇到了一般,小聲的叫了一句,往周正聲那邊湊去。
新歡舊愛同聚一堂,新歡容顏如花、美人受驚,舊愛容貌凋零、披發舊衣,周正聲自然而然的伸手扶著蓉娘哄了起來:“沒事,彆怕......”
就在周正聲將目光轉向蓉娘的這一刻,孟姨娘眼裡的那一絲殷切希望徹底的熄滅了,生下的隻有深刻的怨毒。她深深的看了眼她曾經一直當做依靠的男人,喉嚨裡發出一聲“咕隆”似的冷笑聲,平靜的轉頭看著小李氏。
其實,周正聲也有點尷尬,他不想再去看孟姨娘,隻是轉頭問小李氏:“這,是怎麼回事?”
小李氏垂了垂眼,看不清眼神,麵色沉沉的道:“出了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也是家門不幸,我治家不嚴的緣故,真要開口,我倒是羞於言辭。”她側頭和白嬤嬤說話,“這樣吧,你把事情和老爺說一遍。”
白嬤嬤應了一聲“是”後立馬就開口道:“回老爺、夫人的話。這些日子夫人孕中不適,食不下咽,便用太醫院那邊開的藥方子吃藥,一日兩回。因為這一胎懷的艱難,太夫人那邊也是體諒夫人,不僅免了請安還特意派了梁嬤嬤過來幫著處理廚房的事情,防止有什麼意外。結果沒想到,昨夜就發現剛調來的丫鬟,趁著輪值的功夫把夾竹桃汁塗在煮藥的藥罐子裡。”
白嬤嬤說到這裡,下麵的人已經會意的把那被捆了的小丫鬟也給拖了上來,就在孟姨娘身邊。
周正聲聽得有些糊塗,但神色已經嚴肅起來了。他默不作聲的等著白嬤嬤把話說下去。
白嬤嬤接收到小李氏的眼神示意,便接著說道:“這事說來也險,若不是梁嬤嬤為人老道在這上邊有一手,又提了心做事。夫人喝了藥,定然是保不住孩子的。”這種事情,周老夫人身邊的梁嬤嬤顯然是最好的人證,隻有把這樣立場中立的人抬出來做人證,周正聲才不會多疑的覺得是小李氏在陷害。
周正聲這時候已經鬆開握著蓉娘的手了,他麵色嚴肅的看著跪在堂上的孟姨娘和那個被抓住的小丫鬟,淡淡道:“先鬆開吧,再如何,也是要聽聽她們自己的說法的。便是刑部問案,也是要聽證人口供的。”
小李氏用袖子掩著唇,溫溫柔柔的笑道:“老爺這是哪裡的話?咱們自己家裡說事,怎麼就扯上刑部問案了?”她菱形的紅唇嬌媚的撇了撇,示意下麵的人去鬆綁放人。
孟姨娘沒有用繩子綁著,首先脫困。她也不理旁人,徑直撲上去抱住周正聲的退,低低泣聲道:“老爺救我,妾是冤枉的啊......”這種時候,已經顧不上要不要和小李氏扯破臉,實際上這時候能夠保住命已經是極好的事了。
周正聲冷冷的掃了一眼孟姨娘,如同寒冬埋在雪裡,結冰的刀刃割在骨頭上一樣,冰寒如骨。
孟姨娘的抽泣聲頓了頓,接著便是情真意切的哭泣:“老爺,便是看在芳姐兒、樂哥兒的份上,也該還妾一個公道啊......”她不敢再扯東扯西,直接就奔著主題把自己的根底給扯出來。在如何,為了這兩個孩子,周正聲也得留幾分情麵才好。
小李氏嗤笑了一下,她壓根就不想去管孟姨娘,直接就指著那個委頓在地上不敢說話的丫鬟問道:“你把孟姨娘那邊交代你做的事情都說出來吧,若是句句屬實,我倒可以考慮放你家去。”這樣的丫鬟,賣身契全在主子手上握著,若真是小李氏一個不喜將她賣到青樓楚館什麼的,這樣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徹底是沒了指望。反倒是放回家去,雖然因為案底還是要吃苦,到底還能過青白日子。
那丫鬟既然能被孟姨娘一點好處收買,自然不是什麼意誌堅定的□□一類。她一個哆嗦,甚至不去看孟姨娘一眼,已經像是倒豆子似的把話都往外倒:“三天前,孟姨娘院子裡的宋婆子來找奴婢說話。她說她知道奴婢家裡窮,父親去的時候留了一大筆的外債,便是奴婢那兄長都是年紀老大都沒錢找媳婦。她說要是我能幫著孟姨娘做件事,孟姨娘就能給我一大筆錢,讓我家一輩子不愁吃喝。”
那丫鬟早就已經嚇得麵色青白,她一邊說一邊磕頭道:“夫人、老爺,是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這才信了孟姨娘她們的鬼話。求夫人、老爺饒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李氏抬眼去看周正聲,顯然是要叫他拿主意——這種證據確鑿的事情,孟姨娘便是口舌如簧也不能再辯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