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佟貴妃25(1 / 2)

康熙十六年冬。

鈕皇後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小鈕妃找了貼身伺候的宮人們詢問鈕皇後的起居情況,越問,眉頭就蹙得越緊。

“姐姐,你要快點好起來啊。”小鈕妃握著鈕皇後的手,強顏歡笑道,“等姐姐好轉,也彆讓欽天監挑好日子了,我們即刻就搬去坤寧宮住。”

鈕皇後搖搖頭,聲音是說不出的虛弱乏力:“搬什麼搬,在翊坤宮住得好好的,何必折騰呢。”她沉重的眼皮半闔,遮住了瞬間黯淡下去的眸光。

小鈕妃急道:“當然要搬啊!姐姐你是皇後,本就該住在坤寧宮,怎麼能一直住在翊坤宮?翊坤宮再好,那也不是正宮啊!”

“遲遲不搬……反讓某些人看了笑話,還以為皇上對我們有意見呢。姐姐,你可千萬彆助長了那些壞女人的囂張氣焰呀。”

鈕皇後微笑:“溫兒小小年紀,怎麼想那麼多?我不過是懶得折騰罷了。”

小鈕妃撅了嘴:“不是有我嗎?姐姐隻管好好休息,搬宮的一應事宜全交給我就好啦。”

在小鈕妃鍥而不舍的糾纏下,鈕皇後終於輕輕頷首:“真拿你沒辦法。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等我身體好些,就挑個晴朗暖和的日子,就搬過去。”

小鈕妃一對漂亮的桃花眼頓時就彎了起來,亮閃閃的,如滿盛了一汪秋水。

鈕皇後看她這副模樣,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溫兒是個單純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也好。人生難得是糊塗,這對溫兒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我困了,想再躺會兒。溫兒你先回去吧。”鈕皇後說道。

小鈕妃忙扶著她躺下:“姐姐好好歇息,我過會兒再來看望姐姐。”

小鈕妃離開後,鈕皇後卻是毫無睡意,與小鈕妃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睜得大大的,望著床頂的帷幔怔怔發呆。

她的病她清楚,是不會有好轉的那一日的。所以搬宮一事,是不可能了。方才她答應妹妹,不過是出言安撫罷了。

但是就算她的病能好,那也是搬不成的。

坤寧宮,要搬早搬了。皇上的心思,妹妹不懂,她還不知道嗎?

她樂得跟皇上演戲,又是推說身子不適不宜搬遷,又或是說翊坤宮住了十多年舍不得離開,就這麼一日又一日地拖了下來。

有些事情,既是沒辦法改變,那就“善解人意”地接受唄,還能給妹妹在皇上麵前多掙點麵子情呢。

因為鈕皇後病情越來越重,康熙百忙之中,也常在處理完政事之後抽出空閒前來探望。這個時間,通常是黃昏時分。

黃昏之後就是天黑,一般情況下,康熙就順勢留宿翊坤宮了。不過鈕皇後病著,不能過了病氣給康熙,因而這正殿是不能住的。

於是,康熙就宿在東偏殿,也就是小鈕妃的住處。但是,一直隻是蓋被子純睡覺。

然而這天夜間,小鈕妃卻是特地換了一身桃紅色的寢衣,如雲的烏發長長地垂落過膝,越發襯得她嬌俏的小臉美豔動人。

她纖細的手指輕巧地滑進康熙的衣襟,吹氣如蘭:“皇上,臣妾服侍您安置吧。”

康熙心裡正煩躁著,一把將她的手拂開:“你姐姐都病成那個樣子了,你這個做妹妹的竟還有心思想這些風月之事?”

“真是不知所謂!枉你姐姐事事想著你,鈕祜祿溫若,你對得起你姐姐嗎?”

小鈕妃跌落在椅子上,一瞬間臉色慘白,眼神閃過一絲悲憤,淚珠兒差點奪眶而出,卻又勉強忍住,半落不落的。

半晌,她才低著頭輕聲道:“姐姐說,讓臣妾好好侍奉皇上。”

康熙冷哼一聲:“你姐姐對你還真是沒話說,就連朕都有些感動了。既是如此,朕怎能不如了朕的皇後的願?”

說罷,康熙一把從椅子上撈起小鈕妃,拽著她的手就按在了床上,欺身壓了上去。

小鈕妃閉上眼,忍了多時的淚珠,終於輕輕滑落,轉瞬就滲進了柔軟的枕巾裡,消逝無蹤。

事後,康熙也不用小鈕妃服侍更衣,而是喚了門外候著的小太監進來伺候。穿戴整齊後,看都不看小鈕妃一眼,就拂袖而去。

小鈕妃抱著被子狠狠哭了一場,然後擦乾眼淚,冷靜地吩咐宮女:“把藥端來。”

那可是她花了足足一千兩銀子弄來的佟貴妃的助胎藥,千萬不能落下。

就是再苦,她也要喝,不能讓剛才的那一番歡好白費。

也許這一次,她就能懷上了呢。小鈕妃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懷著無儘的期待,將苦得砸舌的藥汁一飲而儘。

皇上,您說得不對。

臣妾不是不知廉恥的人,更不是冷心冷情、不念姐妹情誼的人。

正是因為姐姐病得越來越重了,臣妾才主動跟您求歡。否則臣妾跟姐姐一樣同是著姓大族出身的格格,自矜驕貴,何曾做過這樣的事?

姐姐她時日無多了啊。可是皇上您知不知道,姐姐從進宮的那一刻起,就和阿瑪一樣,有一個最大的願望。

姐姐她想要一個流有我們鈕祜祿氏血液的皇子,想讓鈕祜祿氏的血脈溶入皇室,想讓鈕祜祿氏一族富貴長久,永盛不衰!

這個願望,看來姐姐是做不到了。但是沒關係,還有臣妾!

小鈕妃喃喃念叨著,帶著滿臉的淚痕進入了夢鄉。

一個月後的某日清晨,小鈕妃陪同鈕皇後用早膳。

突然,小鈕妃以帕捂嘴,乾嘔了起來,一旁伺候的宮女忙問她有哪裡不舒服。

可是,小鈕妃不僅不覺得難受,一對桃花眼反而閃亮亮的,裡頭滿是驚喜:“姐姐,我吃不下東西了,我可能是有喜了!”

鈕皇後眸光黯淡,淡淡說道:“不會的。”

許是鈕皇後的語氣太過篤定,小鈕妃驚訝地看向她。

鈕皇後連忙描補道:“溫兒你年紀還小,才剛滿十五歲沒多久,身子還沒完全長開呢,哪就那麼容易就有了身孕。”

原來是這樣。小鈕妃心頭剛剛冒起的一點疑慮馬上就被打消了,笑道:“姐姐總說我還是個孩子。可姐姐你忘啦,你剛進宮的時候比我現在還小呢。”

“想當年皇上大婚的時候,才十三歲。惠嬪、榮嬪她們第一次開懷,也都沒滿十五歲。我不算小了,也許……也許現在肚子裡就已經有了皇上的兒子了……”

鈕皇後見她一臉期待的神色,心底泛起無儘的苦澀,勉強笑道:“那就讓太醫來看看吧。”

太醫很快就來了。

而結果,當然是讓小鈕妃大失所望的。

鈕皇後拉著她的手,軟語寬慰她:“以後彆喝那勞什子苦藥了,是藥三分毒。你今早胃口不好,想來就是那藥的緣故。”

小鈕妃堅定地搖搖頭:“沒關係,我不怕苦。她佟清音受得了,沒道理我鈕祜祿溫若會輸給她。再說了,姐姐你喝的藥比我還多呢,這點苦我怕什麼。”

可是,佟貴妃的藥,和你的藥,怎麼可能一樣呢?

佟貴妃的藥,是良藥苦口;而你的藥,儘管隻動了其中一兩味藥的份量,藥效卻成了恰恰相反的啊。

鈕皇後輕輕將小鈕妃摟在自己懷裡,撫摸著她的小兩把頭,含淚道:“我舍不得溫兒吃苦。我們溫兒從小到大就沒受過委屈,偏跟我一樣進了宮過這苦日子。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溫兒你該怎麼辦?”

小鈕妃拿臉輕輕蹭了蹭鈕皇後枯瘦的手掌心:“那姐姐就快快好起來,一直照拂著溫兒,不就可以放心了?”

“溫兒也要一輩子陪著姐姐。姐姐要好好的,看著溫兒生兒育女,和溫兒一起把孩子們撫養長大。”

鈕皇後的身子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好是好。就怕我沒這個福氣撐到那個時候。”

小鈕妃坐直了身子,拉著鈕皇後的手晃了晃:“姐姐莫要說這些喪氣話啦。”

鈕皇後把頭轉向一邊,無聲地落了淚。

孩子?隻要她活著一日,溫兒就不會有孩子的。

因為她是皇上的繼後,是嫡妻。誰都知道,她跟妹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妹妹生下的孩子,定是養在她身邊,基本就等同於她的孩子。

要是個小格格也就罷了,可要是個小阿哥,再被她這個繼後養過,那也就隻比元後所出的嫡皇子差了一籌。

可是皇上,他已經有皇太子了,就是元後仁孝皇後赫舍裡氏所出的二阿哥胤礽!

皇上他不會冒這個險的!

皇上他既是選擇了赫舍裡氏,就果斷地放棄了她鈕祜祿氏;他既是選擇了二阿哥,就不可能讓他的其他兒子——包括她的——威脅到二阿哥的皇太子之位!

皇上他,真是殺伐果斷,鐵血無情呢。

然而這些事情,鈕皇後都不敢讓小鈕妃知道,不敢讓小鈕妃對康熙的濾鏡破碎。

在這深宮之中,過得清醒,不如過得糊塗。

她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等這個繼後死了,對二阿哥沒了威脅,妹妹或許還有一線可能。因為她的妹妹,什麼都不知道呢。

她會努力為妹妹爭取的。鈕皇後微闔的眼皮底下,眸光是異常的堅毅。

再說承乾宮。

清音身邊頗受重用的兩個二等大宮女菊香和竹香,有一次上茶的時候犯了個小錯,就引得了康熙龍顏大怒,當場就狠狠斥責了她們一番,降為了三等宮女,再不允許進殿內伺候。

縱是清音求情,康熙也是不改主意:“音兒寬厚仁心,不忍處罰刁奴,但朕不能容忍。”

“音兒不必再說,朕自會令內務府另給你安排好的過來。”

清音無法,隻得應下。

隻是,這事怎麼都透著些奇怪。康熙平常不是這麼嚴苛的人啊。換在從前,就茶水有些過燙這種小事,康熙根本就不會太過在意,也就出聲提醒兩句就揭過不提。

難道是因為鈕皇後病情越來越重,康熙心情也就越來越差,所以看什麼都不順眼,綠豆般的丁點小錯也能被放大成龐然怪獸?

不,不對。鈕皇後已然病了許久,康熙心裡應該早就有所準備。再者,依她所看,他也不見得有那麼在乎鈕皇後。

清音仔細思索著,待看到在房裡忙裡忙外的荷香,突然眉頭舒展,懷疑上了烏雅琇瑩。

清音身邊的二等宮女被撤,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蘭香和桂香被撤,起因是清音在禦花園突發心疾,她們行事慌亂、伺候不周。那件事很多人包括荷香都吃了掛落,唯有烏雅琇瑩是受益者——康熙對她大大褒獎,甚至把她從太皇太後那邊要了過來,送給了清音當掌事宮女。

而這一次,則是菊香和竹香被撤。

再下一次呢?內務府重送來的兩個香,是不是過個一年半載的還會因為各種原因被撤?

清音發覺,她進宮一年有餘,身邊最得用的人始終隻有荷香。而二等宮女,總是在她身邊伺候不了多久。

但是原書劇情裡,荷香很快也被趕出了宮,送回了一等公府,由著一等公夫人赫舍裡氏配了個小子,從此銷聲匿跡。

這裡麵,肯定有烏雅琇瑩在搞鬼!

“荷香,讓人傳話,明兒個讓禦茶房的萬琉哈氏過來一趟。”清音吩咐道,“小心點,彆讓人發現了。”

荷香一口應下:“奴才遵命,娘娘您儘管放心。”

次日晌午,承乾宮東偏殿的一處久置不用的空房。

萬琉哈氏朝著清音行了個大禮:“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清音頷首:“起來,坐下說話。”

萬琉哈氏謝過,恭謹地隻坐了椅子的一小處角落,說道:“其實就是娘娘不傳召,奴才這幾日也是要來求見娘娘的。”

“奴才發現了一樁奇事,正要向娘娘稟報。”

清音坐直了身子,道:“快快說來。若是有用,本宮自不會虧待了你。”

萬琉哈氏笑得愈發諂媚:“奴才半個月前的那天午後,無意中發現娘娘宮裡的琇瑩來過乾清宮,說是奉了娘娘的命令,來給皇上送東西。皇上還讓她進去了,奴才借著準備茶水的由頭在隔間磨蹭了好一會兒工夫。但禦書房隔音好,奴才膽小不敢貼著牆聽,所以聽不分明,隻知琇瑩好半晌才出來。”

“自那之後,奴才就留了個心眼。結果娘娘您猜怎麼著?每隔個三五日,琇瑩都會在午後時分出現在乾清宮,您說奇不奇怪!”

清音冷冷哼了一聲:“當然甚是奇怪!”

“因為本宮從來都不曾令烏雅氏去乾清宮給皇上送過東西!”

原因麼,一是她懶,二是她信不過烏雅琇瑩。真要送補品什麼的向康熙表示她的賢惠和愛意,讓荷香去不好嗎?用誰也不可能用滿身都是疑點的烏雅琇瑩啊。

萬琉哈氏的笑容頓時帶上了幾分得意和不懷好意:“奴才就知道她烏雅琇瑩不是個好的,不忠不義,竟敢背主!”

清音掃了萬琉哈氏一眼,她還不是一樣?為金錢所收買,將乾清宮的事透露給她,與烏雅琇瑩何異?

不過她此時還用得上萬琉哈氏,她們兩個各取所需罷了。等事情過了,她是不願與萬琉哈氏再有所交集的。

“接下來的日子,你多注意著點烏雅氏,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儘數報於本宮知曉。”清音交代道,“切記,不可輕舉妄動,不可打草驚蛇。”

“這是賞你的。”

萬琉哈氏接過清音手中的荷包,掂了掂份量,嘴角彎過一個滿意的弧度。貴妃娘娘果然財大氣粗,每次出手都是極為闊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