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越發確定夏夏大概不是人。
可能是某種異能集合體,他有關注異能實驗的相關情報,他不知道夏夏對自己的認知是什麼,一直沒敢跟她說。
畢竟‘你不是人’這種話怎麼聽都有點過分。
想到這裡,他愛憐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突然感到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似乎有點高。
“夏夏!”
他立刻站起身,俯身用額頭去試,發現溫度確實有點高。
夏夏還有點茫然:“怎麼了?”
“你發燒了。”
溫度不高,是低燒,這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尤其是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夏夏的體質突然變差,動不動就低血糖、發低燒,還有貧血的症狀。
據她所說是因為異能力【雨露柘榴】的副作用,但是在蘭堂看來,事情可能還要複雜得多。
他基本已經確定了夏夏很可能是某種人造異能體,所以才會慢慢覺醒一個又一個異能力,既然是人造異能體,那麼就有‘使用年限’,需要定期‘維護’,這兩個詞可能不太準確,但是卻可以概括出目前的情況。
他失去了記憶,夏夏可能也失去了身為實驗體的記憶,因此他們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實驗室製造了這樣的異能集合體,更不知道後期應該如何‘維護’。
他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夏夏的體質堪稱非人,前三年連個噴嚏都沒打,這兩年卻越發虛弱,這不能不讓他多想。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是真的把夏夏當成女兒來看的,雖然他懷疑過夏夏之前可能是自己的搭檔,也反思過過去的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做人,居然和這麼小的小姑娘一起行動,但是這幾年他是真的在用心愛護夏夏。
因此,發現她的身體狀況突然開始惡化,他的心裡直接‘咯噔’一下,想歪了。
他要是能記起來就好了,能記起來過往就能找到製造夏夏的實驗室,去拿到資料,然後想辦法讓她的身體狀況好起來。
他憂心忡忡地想著,去拿退燒藥給夏夏服下,準備讓她睡一會兒。
沒想到小姑娘居然拽著他的袖子,趁機提出了要求。
“蘭堂幫我把那本《明暗》拿過來放在床頭上吧。”
“你剛吃了藥,乖乖睡覺就行了,彆勞神去看書了,等病好了再看。”
“我不看,我會乖乖睡覺的。”夏夏拽著他的袖子,“那本書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釣魚的。”
“釣魚?”
“呃……說這本書是魚也行,用來釣貓的。”
蘭堂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就像他說的,夏夏的謎語人屬性已經越發牢固,她正生著病,他也不準備讓她細說。
“吃了藥就好好睡覺,彆想這麼多了,乖。”
“突然想到的,蘭堂幫幫我嘛,然後我就能乖乖睡覺了,不然連覺都睡不安穩。”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可憐兮兮地請求。
“蘭堂幫我把書拿過來吧,然後明天早上替我向班主任請假,還有還有,等會再幫我出去拿點退燒藥吧。”
她眼睛一彎,透露著一絲絲的不安分。
“——去那位森醫生的診所拿,在森醫生去港口黑手黨之前,蘭堂去見見他吧,能把他引過來就更好了。”
她一件一件地說完,果真乖乖閉上了眼睛。
“說完啦,我要睡覺覺了。”
蘭堂隻想歎氣。
都說了生病了就彆想這麼多,這小孩兒果然一點都不乖。
話雖如此,看在夏夏乖乖睡覺的份上,他決定出去跑一趟。
去見一見那位被夏夏和另一個神秘人選中的未來港口黑手黨首領,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他在手機聊天室裡調出了森鷗外的情報,找到了他那家診所的位置,準備出門。
這個聊天室是偵探社社員田山花袋搞出來的,國木田獨步入職之後推薦他加入,作為一個好用的黑客異能者,夏夏毫不留情地狠狠薅了一波羊毛。
因為田山花袋的異能就是黑客類的,建立一個堅不可摧,不會泄密的聊天室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聊天室裡的人除了群主田山花袋、副群主夏夏、家屬蘭堂,還有偵探社諸人和三位頭羊,裡麵所有情報都能直接免費獲取,沒有的也能走VIP通道快速獲取。
裡麵早就有森鷗外的資料,隨手一查就能查出好多黑曆史。
蘭堂用上了自己專業諜報人員的演技,急匆匆地衝進診所,要求森鷗外給他開退燒藥。
森鷗外也沒在意,問清楚是給什麼年紀的孩子吃,體溫是多少,有沒有過敏藥物之後,爽快地開了藥。
蘭堂看上去還是有點不放心。
神情憂鬱的外國青年不放心地詢問醫生:“我家孩子體質比較弱,一受風就會生病,有沒有什麼增強體質的方法?”
沒見到人,森鷗外也隻能給出多吃維生素和多鍛煉這兩條不會出錯的醫囑。
“是先天較弱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隻能慢慢調養,急不來。”
“不是先天,”黑發的外國青年眉頭微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語調低沉地喃喃道,好像隻是在自言自語,“是這兩年突然病弱,之前明明很健康的。”
以前很健康,但是突然經常生病嗎?森鷗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覺得有趣。
“不知道方不方便,醫生你願意上門問診嗎?我可以付雙倍診金!”
森鷗外對雙倍診金的興趣一般,畢竟他馬上就要去港口黑手黨搏一搏未來了,但是他認識蘭堂的臉,知道他是港口黑手黨黑蜥蜴的異能者,所以他有了一點興趣。
畢竟他以後也要去那邊混了,先跟一個中層異能者打好關係總沒有錯,要是能掌握他的弱點就更好了。
“現在確實沒有病人,那你等一下,我去關個門。”
他準備叫上太宰治,原因是他怕自己出趟門,房子就要變超級凶宅。
這個房子有再多無名的孤魂野鬼都不怕,但要是多個太宰治,他怕是睡覺都不安穩。
“這是我家孩子,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能跟我們一起去嗎?”
蘭堂沒有拒絕,於是森鷗外為了顯示自己是個稱職的大夫,往醫藥箱裡裝模作樣地放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拖著不情願的太宰治一起出診。
夏夏吃了感冒藥,睡了一會兒,越睡越覺得難受,頭暈,還想吐。
雙魚鯉出來陪著她,但是他們都沒有實體,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乾著急。
曾經一度常年纏綿病榻的雙魚鯉看著她燒得臉蛋通紅,急的團團轉,隻恨自己沒有實體。
蘭堂帶著森鷗外回來,一看她這樣子,再一摸額頭,低燒直接演變成了高燒,病的來勢洶洶,合著剛剛隻是個前奏。
他突然慶幸自己把醫生給拐來了,要不然事情可能更麻煩。
森鷗外一看,趕緊指揮人去拿衣架,燒得這麼厲害怕是要吊水,還好他臨走前往醫藥箱裡塞了點有用的東西。
太宰治一看床上躺著的病號,愣了一下。
這不是今天下午指揮大魚張嘴就把他囫圇吞下肚的漂亮姐姐嗎?雖說春寒料峭,可他在鶴見川漂遊了至少一百米都沒事,她怎麼反而發起燒了?
等吊上藥水,森鷗外悄悄鬆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太宰治拉了拉他的袖口。
“怎麼了?”
“我今天下午遇到她了。”太宰治動動嘴皮子,聲音很輕,“她治好了我的槍傷。”
森鷗外收拾著手下的醫藥箱,聞言有些詫異。
“治療係異能者?”
可是她病成這樣,卻不見異能發動,不知道是對疾病無效還是對異能者本人無效。
蘭堂心裡著急,可也無濟於事,隻能寄希望於這個沒有行醫執照的醫生靠點譜。
夏夏燒得一會醒一會睡,因為她燒得實在太厲害,蘭堂都沒敢放森鷗外走,直接讓他找了間基本沒怎麼用過的空客房住下,以免發生什麼意外情況,他自己處理不了。
森鷗外也沒想到自己來這一趟還真是出了個湊巧的急診,一直折騰到下半夜,小姑娘才退燒,意識清醒了那麼一會兒,然後又沉沉睡去了。
他注意到床頭上放了一本《明暗》,看到作者名字的時候不自覺地眼神一暗。
居然是夏目老師的書,這是巧合還是什麼?
第二天早上,高燒完全退了,蘭堂給學校打電話請了假,留森鷗外和太宰治吃了早飯,半句沒提跟港口黑手黨有關的事,倒是讓森鷗外覺得自己是不是意會錯了,這真的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急診。
可他才接到港口黑手黨那邊的情報,他們已經在考慮雇他了,晚上就有相關人員上門請他出診,著實有點太巧了。
跟森鷗外不一樣,太宰治卻把大部分時間用來觀察安靜沉睡的那個女孩。
他也覺得整件事太巧合,同時有種說不清楚的奇怪預感,他覺得這件事的關鍵可能不在於那位蘭堂先生。
森鷗外又給夏夏吊了一瓶藥水,這次女孩是清醒的,抿著淺色的唇,眼神不敢落在針頭上,不過倒也沒躲,乖乖地伸著手臂。
他的眼神再度落在床頭櫃上的那本書封上,新書,大概看了一半不到,夾著一張書簽。
他狀似無意地隨口搭話:“你喜歡這本書嗎?”
“喜歡,但有一點不好。”女孩抿嘴微笑,展露出幾分明豔,倒是驅散了一點病氣。
森鷗外配合地問:“哪裡不好?”
“下卷不好,因為根本買不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人家也願意出借,可是最後幾頁的結局卻被撕掉了。”
她無奈地歎氣,落在書封上的眼神纏繞著一絲遺憾。
說句實話吧,她覺得親愛的‘淺野老師’怕不是鴿掉了下卷,送給織田作之助的那本可能是絕無僅有的樣本,就這還把結局給撕了。
太宰治忍不住插話:“哇,好慘。”
他露出一個相當討喜的可愛微笑,鳶眸彎彎,擠走了已經紮完針的森鷗外,湊過來,語氣可愛地說:“姐姐還記得我嗎?”
那雙藍色的眸子輕柔地落在他身上,她一抬手,太宰治下意識地把頭伸了過去,等到那隻沒在打針的手落在他的發頂,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不對啊!他剛剛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為什麼要湊過來?他們很熟嗎?
夏夏習以為常地對求貼貼的貓咪摸摸頭,業務熟練。
沒錯,她隻是個平平無奇貓薄荷罷了,貓貓見了都要搖著尾巴湊上來的那種。
不管是橘貓中也,還是亂步貓貓,就連某隻三花貓都開始留戀她越發嫻熟的擼貓手法和小魚乾,再多一隻太宰貓咪她也完全應付得過來。
而且摸摸宰喵的頭也有好處,她才摸了一下,煩人的鏡花水月就被強製禁言了,哇,這筆買賣完全不虧的好嗎!
何止不虧,太值了!
她擼到了貓,還能把不想見到的家夥關進小黑屋,真是太棒了!
“記得啊。”這麼可愛的貓貓哪怕不是蓄意去找,在街上遇見了也要被她惦記很久的。
“你今天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橘發的女孩子眉眼彎彎,笑容和煦,擼貓的手法十分嫻熟,摸頭摸得他想要舒服地眯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日之功。
森鷗外欣慰地看著他們相處和諧,覺得帶太宰治來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他的臉很有欺騙性,沒準能把對麵的治療係異能者騙到他們陣營裡來。
他的算盤打得可好了,異能者買一送一,拐來一個治療係,還附贈一個空間係,簡直不要太劃算。
要是他們能打好關係,蘭堂也會站到他這邊的陣營裡來,他接下來去港口黑手黨工作都覺得有點底氣了。
他剛高興了兩秒鐘,就聽見太宰治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姐姐認識很多貓嗎?”
突然被質問的夏夏:“……”
差點心梗的森鷗外:“……”
雖然但是,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點。
“嗯……也沒有幾隻。”夏夏並不心虛,反倒掰著手指跟他認真算了起來,“有一隻可愛的橘貓,一隻世界上最聰明的黑貓,還有一個我決定暫停投喂小魚乾的可惡三花貓。”
太宰治嘟嘴:“那我呢?”
夏夏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大概是馬上要死掉,所以會得到格外臨終關懷的可愛貓貓吧。”
太宰治被‘臨終關懷’幾個字給噎住了。
就很怪,有人會把這種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嗎?
森鷗外沒想到她已經看出了太宰治印堂發黑,命不久矣的實質,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沒看出什麼東西,說實話,雖然長相很可愛,但是放空表情的時候顯得有點呆。
太宰君應該能……把人哄過來的吧?
森鷗外不是很放心,如果太宰治發揮正常的話,靠他那張見人說人話的小甜嘴自然沒問題,但是架不住太宰治毫無求生欲,經常在底線跳舞,跳得他血壓飆升。
不過此刻他決定放太宰治自由發揮,因為他覺得,他要是再不把這位蘭堂先生帶走,他就要把太宰治一把帶走了。
森鷗外清了清嗓子:“看他們兩個還挺投緣的,讓兩個小孩子自己玩會吧。”
太宰治今年14歲,千夏·蘭波16歲,早已經不算是完全的小孩子了,但是這麼說也沒錯,主要是可以降低蘭堂的戒備心理。
蘭堂不想離開的,但是他看到原本沉迷吸貓的夏夏突然抬頭衝他眨了下眼睛,看上去不太上頭。
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就算了,至少色彩明度很高,這隻陰沉的黑貓是怎麼回事?他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夏夏應該不會喜歡這種色彩暗淡的貓咪,這才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太宰治誇張地舒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抱怨道。
“哇,壓力好大,還以為馬上就要死了呢!”
可是這句話的句尾語調卻是上揚的。
夏夏歪了歪頭,表情平淡地安撫他:“不會,蘭堂不會當著我的麵殺人。”
但凡對麵是個正常人,都會因為這句話對他們一家退避三舍。
然而太宰治是正常人嗎?當然不是。
“真的嘛~真的會殺人?好可怕~”他裝模作樣地說,“蘭堂先生真的會這麼做嗎?他是做什麼營生的?”
有問必答的夏夏上線,她語氣溫和,好像生怕嚇到聽話的人一樣。
“是港口黑手黨哦。”
已經知道答案的太宰治:“……是嗎,那還真有點可怕呢。”
他是這樣說的,可是眼神中卻透著幾分無聊。
夏夏本來不想提的,可她實在見不得貓貓低落的樣子,她伸手從床頭櫃上把那本書拿到手上,漫不經心地開口。
“我能不能做一個推測?”
“什麼?”
“關於你為什麼想死。”
“唉!?”
“你想死,是因為你覺得大部分事情都很無聊,很多事情你隻要看一眼就知道真相,對不對?”
她翻開書頁,右手被輸液管固定住,隻能用左手單手翻書,右手隻能用來做輔助,輕輕壓住書頁。
太宰治沒說話。
於是她接著說:“就像你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在故意來接近你和那位醫生。”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幾年前,我跟那個森醫生對上過幾次,我和其他人一起把他的蝴蝶帶走了,而蝴蝶破繭,成了……”
“成了什麼?”一提到讓森鷗外吃虧,太宰治一下子就精神了。
成了武裝蝴蝶,能扛著電鋸把人嚇哭的那種。
夏夏實在怕嚇哭這隻脆弱的貓咪,於是緘口不言,隻是微笑。
“你猜?”
太宰治:……你猜我猜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