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切原的英語教學差不多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切原赤也離開的時候,臉上依然掛著恍恍惚惚的神態。
黑色海藻頭男生的綠眼睛轉著蚊香圈,口中念念有詞,背著網球包搖搖晃晃地飄出了病房。
你目送少年離開,有理由擔心他會坐錯電車。
飄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重歸寧靜。
你轉過身,向幸村精市複診:“病情有什麼變化麼?”
他輕輕搖頭,露出一個“沒有異常”的微笑。
你滿意地心想,不虧是你,未來的治療屆新星。
這時候,幸村精市突然開口,問:“伏見桑,你讀過《海的女兒》麼?”
你愣了一下,本能地開始思索對方突然問這話的原因,分析所謂《海的女兒》的定義,下意識地視線下移,看到了幸村手中書籍正翻開的那一頁。
《海的女兒》
黑色加粗字體的標題。
……幸村君,真有童趣。
這是一本硬殼精裝文字書。這麼看來,大概是原版的安徒生童話集吧。
“如果幸村君說的是安徒生寫的原版本,我隻在幾年前讀過一次。”
你回答,那還是你大學本科期間讀的,“細節記不清,不過大概內容想必還是家喻戶曉的。”
小人魚在風暴中救了溺水的王子,教堂中走出的女孩看到王子,喊人救了他。
後者的善良贏得了王子的感激與傾慕,此後不見蹤影。
小人魚用嗓音交換雙腿,忍耐千刀的疼痛,走上沙灘,被撿到她的王子接入城堡。
王子說,世界上他隻可能愛上兩個人,一個是曾經救了自己的美麗姑娘,另一個是最理解自己最純潔的小人魚。
但他再也不可能找到那個姑娘,所以他隻會愛小人魚。
如果童話到這裡就是結局。即使沒有恩人的記憶,兩人也憑借著契合的靈魂指引,結合在一起。
但國王給王子指了婚,對象是鄰國的公主。
王子難以忤逆國王的命令,安撫小人魚,要與那公主見上一麵,告知對方自己已心有所屬。
那位公主,就是曾經沙灘上喊人來救王子的女孩。
這段故事最後以黎明時破裂的一堆泡沫告終。
“你認為,”幸村精市的手放在平開的書籍上,若有所思,平和而和緩地詢問,“人能僅僅因為缺失一段記憶,就把情感安插到錯誤的人身上嗎?”
“……”你思考了一陣,堅定開口,“能,也不能。”
“真是絕不出錯的回答^ ^”
你看向他,發現幸村精市聽到你的回複後隻是莞爾一笑,嗓音溫和、帶有笑意。
他的這句話毫無較真或失望之類的意思,隻是朋友間的玩笑調侃,令他顯得十分平易近人。
這類性格的人,隻要不觸及原則,對他人的印象變化一般不太顯山露水。
不對人失望,其實就是沒有懷抱過期望。作為朋友,這種情緒上的高穩定性確實屬於好相處的對象。
“感情是寄托在記憶上的。”你慢慢回答,“如果擁有小人魚救了自己的記憶,王子可能會,而且很可能隻會愛上人魚。”
“這段記憶的確至關重要;但既然不曾記得,王子睜開眼看到的是公主,愛上的也是那個把自己帶出沙灘的女孩。情感一旦產生,也就不能稱其為錯誤了。”
闡述完自己的觀點,你歪了下頭,看向幸村:
“倒是幸村君,為什麼會突然思考這種哲學問題?”
……或者戀愛話題。
你們是可以討論戀愛話題的關係麼。
“隻是讀到這篇童話,突然想起小時候的感想。”
幸村精市笑了,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挑翻過一頁米白的紙張,“小時候,我一直認為如果王子在溺水被救時是清醒的,那他一定會愛上小人魚。”
你點點頭,配合地了然道:“長大後改變了嗎?”
幸村精市微笑:“長大後,我更確信了。”
你:“…………”
“或許伏見桑也知情,我在初中時就曾因現在的病住過一次院。”他說道,
“在醫院中,我見到很多生病的人,便不停地在審視自己,病人的感受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