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裡頭,天氣終於漸漸溫和下來。
“這天好歹是冷了些,隻怎麼也不見下雨?”
“咱們這兒還是好的了,我聽說北邊那才是真的乾,連糧食都種不活了……”
林若青從裡屋走到房門口,外麵婆子的說話聲已經漸漸遠去了。
劉嬤嬤從外頭走進來,見林若青立刻笑了:“小姐站在這兒做什麼?”
林若青抬頭看屋簷上乾燥了的青苔:“屋裡坐著悶了些,嬤嬤,今年天氣這樣不好,糧食會不會遭了災?”
劉嬤嬤進了屋裡:“遭災是必定的,咱們這裡還好,一兩個月不下雨,井水河水也少不了多少,然而北邊聽說已經有三四個月不見雨水了,他們那邊本就少水,這麼一鬨足夠折騰。
上回這樣還是三十多年前,那一回啊,說是餓死了幾萬人,可實在嚇人得很。”
林若青頷首,聽見這樣的話,心情總歸有些受影響。
劉嬤嬤轉頭,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屋裡頭牽:“小姐也彆為這掛心了,那時候的年景同現在不一樣,那時候縱是你外祖父家裡都過得不算寬裕,是個有錢都買不到糧食的時候,現在不同,現在的年景好,碰上這樣的事情開倉放糧便是,頂多窮困一些人家,不至於死多少人。”
林若青的外祖父本是朝中官員,不過在新帝登基之前便被降了罪,滿門男丁皆斬,女人倒稍稍落了個仁慈,沒被送去教坊,而是全進了尼姑庵。這事兒也是林若青生母去世後的第二年。
說起她的外祖父,劉嬤嬤又是一陣歎息:“若是你外祖父還在,也不至於讓小姐受這樣的委屈。”
劉嬤嬤總還是不滿意陳家的婚事。
林若青沒和她一起傷春悲秋,又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扶柳見了問:“小姐是等翠竹嗎?”
林若青點頭:“出去好一會兒了,怎麼還不見回來?”
扶柳笑說:“興許是事情多,耽擱了,我出去看看。”她說完掀開布簾走了出去。
陪嫁的鋪子已經說好,賬麵上的東西和手底下的人也都已經交到了林若青手上。東街的十五間鋪子,裡頭有幾個盈利的大頭,一處是文房四寶,一處則是綢緞成衣,其他幾個鋪子零零總總經營著的東西都隻能說是盈虧皆有,並沒什麼能看的地方。
而唯一兩處盈利大頭的鋪子,交到林若青手上之時便已經空了,基本等於交給她一個店麵罷了,連掌櫃夥計都沒給她留下。
這種小細節,林若青懶得費口舌,且她本來就不打算繼續原本林家經營著的東西,至於掌櫃夥計,走了更好,她還省得打發原本林吳氏安排著的人。
好不容易等了翠竹回來,她將更清楚的事情告訴了林若青。
“那兩間鋪子已經空了,早兩天就換了個位置,老客都是知道的,如今店裡頭除了挪不走的櫃台,旁的什麼也沒剩下,這兩間鋪子後頭還帶著個小院子,以前掌櫃夥計都有住在那兒的。
另外還有劉叔說,小姐上次畫好的圖樣,窯廠裡說能做,隻是數量不多價格就要貴些,中間還有料子不同,又有不一樣的地方……”
林若青聽得仔細,點頭對翠竹說:“你去告訴劉叔,讓他先不用管價錢的事兒,一樣的東西,讓他按著最好的,中等的,和最次的三個價格三個料子各做一份過來,等到時候我一起看。”
她要做的護膚生意,先要考慮的就是裝盛的器皿,為此林若青自己花了好幾種圖樣,如今還在製作的過程裡。
翠竹連連頷首,然後擦擦額頭的汗珠子又照著原路跑了回去。
要自己做點生意實在不是個容易的事情,彆的不說,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拘束就太大了。林林總總的事情不少,婚禮卻已經眼皮子底下,多的事情還是要留到成婚以後了。
時間不緊不慢,轉眼就是大婚之日。
林若青在林家這麼多年,雖然說並沒有得到林遠的青眼。然而因著她母親留下來的那些產業和單獨給她的銀兩,從小到大她才是這林府裡真真正正嬌養出來的孩子。
她對婚禮的繁瑣與疲憊有過設想,可林若青怎麼也沒有想到成婚的禮節能讓人疲憊成這樣,等最後披著蓋頭坐在婚房床上,等著人掀蓋頭時,她已經恨不得摘了腦袋直接往後睡下去。
可是禮數未成,她到底是睡不下去,隻能勉強支著腦袋想事情。
她嫁的是陳家長子,名叫陳彥,今年二十有二,成婚的年紀上算是偏遲了。據說早兩年一直在關外闖蕩,還曾跟船遠洋,是個見多識廣且十分有氣度的。也是因為生意上的奔波才將婚事拖延了下來。
陳彥也沒有納妾,這倒是尋常,林若青想,這是等她嫁進來以後該為丈夫解決的“體貼”。
隻是也不知道後麵什麼時候能尋出空來自己出去一趟,也省得來來回回周折麻煩。
林若青胡亂想了一會兒,正對著自己染紅的指甲蓋發呆,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照著禮數,林若青連忙直著腰,還不等她有什麼另外的情緒,來人終於到了門前,而後一氣推開門腳下生風地大步徑直走到了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