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重提,謝聽雨抱著膝微微一笑,“嗯。”
應寒陽在她身邊席地而坐,他仰頭看著遠處的星空,被紅酒浸漬了的嗓音醇厚,緩緩道:“我當時就想,怎麼就過來了這麼個小屁孩兒,以後指不定得有多少麻煩事了,後來你真的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你真的不是個省心的人。”
謝聽雨反駁:“我怎麼就不省心了?”
“你要和我搶家產。”應寒陽散漫道。
謝聽雨點點頭,“那確實,挺不省心的。”
話音落下,沉默了幾秒,二人忽然相識一笑。
應寒陽又喝了一口酒,他說:“其實我從沒對你有過敵意。”他雙手撐在地上,整個人懶懶怏怏地看著天,側臉溫潤帶笑著說,“我一直都想有個妹妹,所以後來你來,我也……開心到算不上,畢竟不是親生的,而且咱們這個圈子,對於繼父母本來就有防備。”
“我知道。”謝聽雨輕聲說。
其實她一開始到應家的生活,並不太美好,應家上上下下的人看她的眼神總帶了一股詭譎的情緒在,應銘的親戚們也對她頗有提防,甚至在明裡暗裡也和應銘、應寒陽說過:“到底是彆人的女兒,彆太用心,那邊不還有父親的麼,最好還是讓小孩兒跟父親吧。”
謝聽雨從未有過看人臉色的時候。
但是那年過年,確實她人生中第一次看人臉色。
同輩的小孩兒不少,過年的時候謝聽雨被強製拉到遊戲室裡和他們相處,謝聽雨一點兒都不想和他們相處,但是麵對著葉婉的期望,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可是遊戲室裡的人都對她橫眉冷對,謝聽雨透不過氣,走到內裡的觀影室看電影去了。
門沒關緊,謝聽雨聽到外間的聲音。
有人說:“你這繼母也挺有意思的,不僅自己過來,還帶了個拖油瓶一起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也有人說:“不是,你這繼妹你真準備留著?人萬一和你爭家產呢,你還真準備把自家家產分給彆人?”
還有人說:“要我說,趁早把你這繼妹給解決了吧,這人看著就油鹽不進,大過年的也沒給個好臉色,長得是不錯,但是長得好看心腸惡毒的咱看的少嗎?像她這種,基本上就是狼心狗肺的人。”
聽到這些話,謝聽雨的心情倒也還算平靜。
旁人的評價都是旁人的,她是她。
可是外麵突然響起重重的一個聲音,像是什麼被砸碎了。
嘰嘰喳喳的吵鬨聲頓時消殞,室外安靜的可怖。應寒陽的聲音就是在那時響起的,他語氣平靜,卻隱隱地帶了一股威懾力:“她是我的妹妹,不是你們的妹妹,不需要你們在這裡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廢話,而且她是拖油瓶,那我是什麼?我也是拖油瓶嗎?”他冷笑連連,“我覺得我需要提醒你們一下,應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父親的,不是我的,我父親要把家產分給誰,都是他的事,和我無關,也和你們這些……閒、雜、人、等,沒有任何關係。”
他冷下臉來,“沒事就下去,彆在這裡惹我心煩。”
外麵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
隔了一會兒,應寒陽推開觀影室的門,他神色自若,看向大屏幕,“大過年的,你看什麼電影啊?”他近視,眯著眼,終於看清右下角的幾個大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大、紅、燈、籠、高、高、掛?”
應寒陽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腦子進屎了嗎?”
謝聽雨白了他一眼,很禮貌且又好地回他:“你腦子吃屎了嗎?”
應寒陽:“……”
……
……
謝聽雨其實早就知道,應寒陽並不討厭她。
但也是從那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在他的心底,早就把她歸位自己的妹妹了。
謝聽雨一直以為這個圈子是肮臟的、汙穢的、黑暗的,可是在應家,她隻看到了光明、澄澈和美好,她看到了人性最美好的那一麵。
謝聽雨緩緩地把頭靠在應寒陽的肩上,她舉著高腳杯,和應寒陽手裡的酒杯碰了下,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說:“我知道的,哥哥。”
她隻在來應家的時候乖巧的叫了他一聲哥哥,從此之後,都是故意挑事才會刻意地叫他一聲“哥哥”。
應寒陽摸摸她的頭發,“轉眼你就要嫁人了,雖然你早就和他領證,但是沒辦婚禮,總歸是不一樣的。”他低頭飲下杯中剩餘的酒,喉結滾動,他說,“我沒有妹妹,一直都把你當作親生妹妹看待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或許在你心裡,我是個很不靠譜的哥哥吧?”
“不是,”謝聽雨直白且嫌棄地說,“你是個腦子進屎的傻白甜哥哥。”
“……”
怎麼回事兒呢?
老子醞釀了半天的煽情氛圍怎麼突然就進來了屎了呢?
應寒陽闔了闔眼,他強製地讓自己進入那個深情感人的氛圍環節中,“你明天就要結婚了,我作為你的哥哥……好像也沒什麼好給你的。”
“家產分我一半。”謝聽雨說。
應寒陽奓毛:“你就不能讓我煽情一會兒嗎?”
謝聽雨笑容開懷,看著她笑,應寒陽也沒忍住笑出聲來,他抓抓頭發,“我好像還是不適合走這種環節啊。”
謝聽雨搖頭:“不是。”
“嗯?”
“哥,我也是真的把你當哥哥的。”謝聽雨眉眼帶笑地看著他,“所以即便我嫁人了,應家還是我的娘家,你還是我最好的哥哥。”
應寒陽舒心地笑:“行吧,我滿足了,這些年我沒白疼你。”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以後結婚了,就和現在不一樣了,你不僅是我的妹妹,也是彆人的妻子、兒媳,你在徐家要懂得看人臉色,不要和在家裡一樣了,家裡的人都寵你讓你,但是外邊兒到底是不一樣的,徐修其是承諾過能讓你過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是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萬一了,我真怕你到了徐家之後受委屈……”應寒陽說著說著,眼框漸漸泛起熱意,“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在家裡多寵你啊,我自己都舍不得欺負,怎麼到了外邊兒還受委屈被人欺負呢?”
謝聽雨的眼眶也濕了,她吸了吸鼻子,說:“我不會被人欺負的,我可是謝聽雨啊,怎麼會被人欺負呢?而且我有徐修其了,他說過,他會陪在我身邊一輩子的,哥,你總得相信我,相信他。”
“我不相信他,從一開始我都不相信他,”應寒陽執拗道,“我一直以來都隻相信你。”
因為相信你,相信你的眼光,所以才會接受他、接納他、包容他。
應寒陽說:“應家雖比不上徐家和齊家,但如果你受了委屈,隻要你回家,哥哥能夠保證,外麵的大風大浪,都我一個人扛,你隻需要做好你無拘無束的應家大小姐就行,我給你的承諾是,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妹妹。”
謝聽雨的喉嚨哽住,她忍了忍,伸手擦掉眼裡的淚意,低著頭抽噎著應他:“好。”
第二天的婚禮上,應寒陽看著她出嫁,她穿著純白婚紗走向她最愛的人身邊,在戴戒指的時候,他嘴角綻開笑意。
多年前那個孤孤單單,孑然一身來到他身邊的小姑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清冷的生人勿進的氣息,他怕她孤獨,所以一直用他的方式陪在她的身邊。
他陪伴了她這麼多年。
終於又有人接過他的手,陪在了她的身邊。
應寒陽會心地笑著,笑著笑著,眼裡又起漣漪。
當初那個故意逗他說要和她爭家產的小姑娘,現如今也為□□了。
時間真快。
這漫長的歲月,一筆一畫間就過去大半。
·
謝聽雨在婚禮之後沒多久就懷孕了。
醫生算了她的臨產期,是在年底。
回家之後,徐修其突然想到了什麼,把超市送的倒計時牌給掛在了牆上。
謝聽雨疑惑:“你要倒計時什麼?”
徐修其拿著記號筆在倒計時牌上寫下數字,隨即轉過頭,對謝聽雨說:“距離我們孩子——高考倒計時,還有6734天。”
謝聽雨:“……”
她嘴角抽了抽,“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兒過分?”
“夫人,你這就不懂了,”徐修其看了下倒計時牌掛的是否端正,他調整著白色紙板的位置,漫不經心地答,“孩子要贏在起跑線上。”
謝聽雨深吸了一口氣,她摸摸自己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無比同情道,“你可真可憐。”
徐修其不讚同了:“它這是幸運,有我這麼個未雨綢繆的父親。”
謝聽雨:“……”
她問道:“你是不是要給他羅列一下學習計劃了?”
“差不多了,”徐修其正色道,“新華字典那麼薄,應該是勉強可以了。”
謝聽雨:“……”
新華字典那麼……薄?
還,應該勉強可以?
謝聽雨心想,她上輩子遇到了徐修其這輩子才和他相愛,她肚子裡的這個估計是上輩子綠了徐修其,這輩子被徐修其這麼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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