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說, 為什麼醒過來之後覺得隸術的態度,還有他說的話透著一股違和感, 尤其是剛才在他說了這是自己家之後,又說了所有人都在這裡修養,但最後卻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容娘也在。
當時那種情況, 那些繡娘們折返回去自然是為了金銀細軟, 但她回去是為了容娘, 可當時那種情況,銀霜月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沒有人知道她是為了容娘, 隸術又怎麼會知道她劫後餘生, 才爬起來就會馬上關心容娘?
而且平日裡銀霜月確實和容娘十分地友好,隸術說的那句“容娘也在”, 徹底暴露了他。
雖然當時慌亂中喊容娘沒有從屋子裡出來的並不是男聲, 但那聲音也不像一直和容娘要好的其他人, 那種逃命的狀況,顧自己都顧不過來,怎麼可能在意到平時並不要好的人?
隻有一種解釋,就是那句話是故意喊的。喊給誰聽的?
銀霜月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竟然還能遇到如此複雜的心機手段。
“我有點累, 我先睡一會兒, ”銀霜月笑眯眯地看向隸術, 隸術起身連忙到,“姐姐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
銀霜月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片刻之後無奈地笑出聲,難道她的命格真的像逃跑之前國師跟她說的那樣,不是什麼天煞孤星,而是引煞的鏡星?
被她吸引的人注定是窮凶極惡……費儘心機利用這種狂風暴雨之際,將她騙回即將坍塌的屋舍,這確實是冒險之舉,因為搞不好她就被砸死了。
但若是她不死呢?那麼救命之恩對於一個無以為報的小女子來說——就隻能夠以身相許了。
銀霜月睜開眼睛,神色複雜至極,虧得她裝扮成個婦人,還能惹得旁人對她如此費儘心機,也是不容易……
隸術到底看上她哪兒了?那暴雨之中她不僅不會被澆出原本的模樣,反倒是會被裹著泥水的暴雨弄得更加地狼狽難看,他從未見過自己真實的模樣,到底喜歡自己什麼?
人品?
銀霜月同他接觸屈指可數,這半年以來,隸術多番示好,銀霜月自始至終都在刻意回避,如果細數兩人之間最親密的一次接觸,那就是她甩隸術的那一巴掌。
難不成他因為那一巴掌對她傾心不已?
銀霜月悠悠歎了一口氣,腦袋腦袋昏昏沉沉疼得厲害,索性暫時不去想那些,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叫她的人是容娘,叫她起來吃藥,銀霜月被扶起來,就聽容娘在她耳邊呱噪不停,“你說你平日看上去也不像個在乎銀錢的人!那種時候竟然還要朝回跑,是瘋了嗎?!”
銀霜月看著容娘,並沒解釋她是為什麼跑回去,容娘卻將一柄簪子塞在她手裡,“就為這個東西回去的?!這看上去也不值錢呀,珠花都已經禿了,隸術說你都昏死過去了還攥著,專程給你帶回來了,拿好吧,差點為它丟了小命!”
銀霜月接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身側,知道這應當也是隸術和容娘說的,像隸術那麼聰明他甚至都沒有直說,隻是隱喻一下容娘估計自己就會想成她是因為簪子才回去的。
這倒也挺好,隸術那麼機關算儘,冒著那麼大的風險非要從她這裡討一個“救命之恩”,銀霜月倒挺好奇他到底想怎麼樣,索性順著容娘的話說到,“這對我很重要。”
“難不成是你情郎送的嗎?!”容娘語帶斥責,“那還能有命重要嗎?!”
“對呀,”銀霜月抓著簪子,在手裡摩挲,“是……人送的。”狼心狗肺的小混蛋給專門定做的。
“江北坡那邊過來的繡娘,死了兩個,已經有官兵過來查探過,這幾日會挨個詢問,將你的傷說得重一些,南川的官老爺是個好人,呈報上去之後,或許能得到一些好處。”容娘交代著,銀霜月點頭,後又出聲問道,“那咱們怎麼辦,回皇城嗎?”
“回什麼回,已經繡好的活計費了大半,定錢已經收了,活必須得出,咱們一時半會回不去了。”容娘歎氣。
銀霜月抓著她的手,拍了拍,“那屋舍都已經塌了,以後在哪裡做活?”
“在隸術這,”容娘說起這個露出點笑容,“隸術可真是個好人,他說許我們住在他的宅子裡,隻收很少的住宿費,大部分人受傷,他還雇了兩個人來伺候呢!”
銀霜月笑了笑,容娘突然神神秘秘地摟住了銀霜月,湊近她說道,“我知道啊,我們都是借著你的光,隸術對你有意思,多少人都能看得出來,偏偏你不開竅……”
銀霜月沒接話,容娘又說,“我知道,你皇城中還有個任成,是你名義上的夫君,可你又不打算回去了,而且他當初是買的你,又沒有正式地成婚過,根本都不算,像隸術這樣好的人,你這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了……”
銀霜月垂下頭,心說還這樣好的人,她差點因為他的“好”葬身在狂風暴雨之中。
容娘看她這樣子,忍不住又勸,“你一直都做那副裝扮,他都喜歡,現如今他看到你現在真實的樣子,還不得歡喜得瘋了,隸術有克妻名聲在外,我本不應該勸你,但患難見真情啊,你知道他為了將你救出來,不顧眾人的勸阻鑽進已經倒塌的房屋中,一身傷的將你給拖出來,死不撒手地抱著你,一直到城中找到了醫師,才肯放開,好多姐妹都感動哭了呢……”
我也感動得快哭了,銀霜月心道,這橋段怎麼聽著那麼像話本子呢?
銀霜月相信容娘是為她好的,但容娘會這樣說,必然也是隸術說了什麼話要容娘跑來給她當說客。
“可是他克妻啊……”銀霜月假裝有些動心,卻又猶猶豫豫的樣子。
“昨夜那樣的狂風中你們都沒事,你被壓在橫梁之下都沒死,還是隸術將你救回來,老天爺都不收呢,”容娘也是沒見過這種話本子才會出現的情節出現在現實當中,一時有些激動,“要不你們就先不要成婚,在一起試一試,雙方都無事再考慮其它?”
銀霜月心中嘖了一聲,這要不是她及時看清了隸術的心機,或許這樣一回她真的會動心,隸術克妻,但有她克死的夫多嗎?
兩個煞星正好湊做一對,經曆了那樣的生死關頭,還有點天造地設的意味,如果銀霜月再傻一點,說不定還會以為自己遇到了話本子裡有的真命天子。
還真是讓人沒有理由拒絕,銀霜月並不接容娘話茬,而是顧左右言他,“對了,我聽說咱們一同來的有人受傷了,傷得嚴不嚴重?”
容娘本來也隻是說說,她可並沒有逼迫銀霜月的意思,隻是覺得這樣的姻緣實在難得,隸術又表現得那般癡情,才會多這一句嘴。
銀霜月一轉移話題,她很快被銀霜月轉移了注意力,“有幾個受傷的,並不太嚴重,有一個胳膊不行了,但是幸好是左胳膊,最嚴重的隻有你這個半路跑回去找簪子的傻子……”
銀霜月笑著聽容娘話裡話外訓斥她不顧生命危險去找什麼簪子,沒有反駁裝作很虛心地聽著,沒一會兒容娘又端來了米粥,銀霜月喝過之下就躺下休息了。
一個說客並沒能說服她,隸術搞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就不會善罷甘休,銀霜月躺在床上將簪子擰開,將裡麵的絲線抽出來,有一側斷掉,但是如果找工匠重新休整一下,應該還能對付著用。
隸術既然敢利用那樣危險的時候,就為了一個“救命之恩”,差點把她給害死,他克死的前兩任妻子,都是“克”死的嗎?
銀霜月有種預感,這個地方已經呆不下去了。
但是臨走之前,她得找工匠,將這簪子修上,把她這引煞鏡星引出來的惡煞處理一下再走。
誠如銀霜月所料,隸術得知容娘並沒能說動她之後,終於忍不住,自己來了。
這天清早上,銀霜月才用了早膳,隸術就來了,他站在外間猶猶豫豫的,銀霜月就裝作沒看到,好半晌隸術見銀霜月還是不叫他進屋,這才假模假式地咳了一下,敲了敲門。
“姐姐你在歇息嗎,我能進來嗎,”隸術深吸一口氣,“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銀霜月應聲,“噢,進來吧。”
隸術這才走進來,這幾天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他今日專程打扮過,頭戴玉冠,身著一身月白色長袍,乍一看確實有一番翩翩公子的味道。
銀霜月不由的挑眉,還挺費心地專程打扮了一下。
不過她見過的好料子太多了,尤其是銀冬,在宮中的時候簡直像個花孔雀一樣,一日去她宮中兩次便能換上兩次衣服,銀霜月未曾得知銀冬心思的時候,隻當他是喜歡,後來才知道他是在獻媚。
見過的太多,這種對於尋常人來說還算可以,但對於銀霜月來說沒有她寢宮裡麵擦桌子的布巾料子好的衣服,就有點看不上眼了。
隸術並不知道銀霜月的心中怎麼想,隻是按照他自己先前想好的,坐在床邊之後,便緊張地看著銀霜月,銀霜月和他的視線一對上,他立刻伸手抓住了銀霜月的手。
“姐姐……姐姐可知……”
銀霜月沒有將手抽回來,但是表情寡淡看不出喜怒,隻是說道,“彆叫我姐姐。”
隸術醞釀好的情緒斷了一下,但隨即很快接上,也從善如流地改口,“雨娘……我的心思……”
“我都知道,”銀霜月再次打斷他的話,眼睛半睜,看向他的眼神莫名的有一些冷,“隸術,你想要我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