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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塵星進的山腳下有幾戶人家,葉孤鴻為了防止自己白費功夫,特意向附近的農戶詢問。
農戶們對藺塵星都有印象。那小少年背著個快有他一半高的大竹簍向山中走去,有農夫好奇地詢問,對方卻也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徑直向山中走去。
是位有些冷漠的、令人感到疏遠的少年。
葉孤鴻確認了楚留香的消息確實可靠,隨後望著高山沉吟半晌,有些為難。
進山還是不進山,這是個問題。
若是錯過而失之交臂,隻有遺憾,若是乾等著,又不知對方何時會現身。
葉孤鴻找了熟悉山中情況的獵戶詢問直接進山找人的可能性大不大,那獵戶知道葉孤鴻是要找人,很是為難,說山中道路崎嶇,又不知那少年進山去做什麼,悶頭找人有很大可能是白下功夫。
葉孤鴻頗為鬱悶,他前來找人之時並未想過會如此麻煩,斟酌片刻,隻得留下隨行的一人,並請農戶們在附近替他盯著從山中出現的少年。
而他本人,則跟隨獵戶去山中尋人。
“藺大夫——”
葉孤鴻鮮少高聲喊人,但情況緊急,他也顧不上學西門吹雪的逼格,提氣在山間揚聲呼喊。
“藺大夫——”
獵戶在前邊領路,也揚聲幫忙喊人。
驚鳥從林間振翅起飛,化作虛空中的遠影,山間林風蕭瑟,一片寂靜。
兩人一路走一路大聲喊人,走至大山深處,喊得口乾舌燥,隻有些小動物時不時地躥出來,不見藺大夫半點影子。
獵戶收錢辦事,十分耐心,葉孤鴻卻漸漸沒了耐心,山間寬闊,山脈連綿不絕,隻這麼喊怕是一天都等不來人。
他決定再喊一會兒。
“藺大夫——在下乃武當派葉孤鴻,有要事相求!”
葉孤鴻提氣揚聲,聲震蒼穹,嗓子震得發痛,獵戶悄悄捂住耳朵向後退了兩步。
葉孤鴻的表情不是很好看,捂著喉口,有些想打道回府了。
從不遠處忽然傳來簌簌聲,獵戶和葉孤鴻耳朵一豎,齊齊看向聲源地。
隻見四丈遠的地方樹叢聳動著,透過縫隙隱隱能看見黑色的布料。
葉孤鴻目不轉睛。
一顆腦袋鑽出樹叢,黑發垂搭在肩側,黑衣少年趴在樹叢裡抬頭向四丈外的兩人看來,麵容稚嫩,說是十二三歲也不為過,但雙目晶亮,如天上繁星,灼灼發光,有幾分少年老成之感。
雙方沉默著對峙。
葉孤鴻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神情和此刻的腦子一樣空白。
雖說是年紀小的大夫,但這也未免太小了……
或者說,這人真的是那位藺大夫?
葉孤鴻正在思忖如何詢問,那一臉警惕的少年盯著他瞅了好一會兒,語氣低沉地道:“喊藺大夫的是你們?”
“正是。”葉孤鴻道,“在下乃武當派葉孤鴻,聽聞閣下能解蠱,想請閣下出手救一個人。”
藺塵星板著臉,沒有從地上爬起的打算,卡在樹叢中從下而上仰望著葉孤鴻。
“解蠱?”藺塵星重複了一遍,表情中顯出幾分悶悶不樂,很不愉快地道,“就因為解了蠱,我被左輕侯請過去當庸醫罵。”
葉孤鴻怕他不肯解蠱,慌忙道:“左莊主認定閣下是庸醫,我卻不這麼認為,我相信你的醫術——不知閣下可認識白雲城主葉孤城?他是在下的堂兄。
”
“……葉孤城。”藺塵星歪歪腦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們的名字如此相像……可你們長得不大像。”
葉孤鴻還是俯首看他,兩人一上一下,場景分外奇妙。
“常有人這麼說。”葉孤鴻道,“閣下可願隨我一起去武當為掌門醫治?我必定重金酬謝。”
藺塵星道:“我去了你會說我是庸醫麼?”
葉孤鴻道:“不會。”
藺塵星直勾勾地盯著他。
葉孤鴻泰然自若。
藺塵星道:“一般來說,說不會就是會。”
葉孤鴻覺得這話很沒道理:“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藺塵星利索地從地上爬起,拍拍一身灰塵,從身後的樹叢裡拎起沉甸甸的竹簍背在身後,道:“你將你掌門的病狀說與我聽,還有當日情形都告知我。”
“好——”
葉孤鴻心中驚喜,麵上依舊是西門吹雪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藺塵星拍著衣裳扭過臉盯著他看了片刻,又轉過臉。
葉孤鴻有點糊塗,藺塵星這時道:“你和你堂兄是真的不太像。”
“……”葉孤鴻十分好奇藺塵星與葉孤城有何關係,卻不好發問,回答道,“常有人這麼說。”
一行三人往山下走,藺塵星走在前頭。
藺塵星問道:“你從誰那裡知道我的名字?”
葉孤鴻道:“楚留香。”
藺塵星喃喃道:“那個頂著一身花香的家夥……”
葉孤鴻問道:“請問閣下與我堂兄是朋友麼?”
藺塵星道:“不是朋友。他也是有求於我的人。”
葉孤鴻很是訝異,白雲城主竟然也會有需要求人的事情?
藺塵星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訝異,自顧自地道:“他初次上島,就砍了我十株草藥,欠了我許多銀子。”
葉孤鴻:……什麼島?什麼銀子?
原來藺大夫是他哥的債主?
藺塵星卻已經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埋頭在前麵走著,看起來竟然比獵戶還要熟悉山中的情況。
葉孤鴻數了數日子,農夫看見藺塵星上山是近半個月之前,換言之,難怪藺塵星對山路如此熟悉。
兩人告彆獵戶,葉孤鴻帶著隨從與藺塵星去城中客棧歇息。
藺塵星聽葉孤鴻詳細說明之後一直在整理,得出結論,從竹簍裡扒出瓷瓶,“那位蠱師本事平平,這蠱他已經用過一回,我手裡有現成的解藥。”
即將頂替中原一點紅成為“天下第一殺手”、威名遠播的「蠱師」被他評價為本事平平已經很令人意外,但另一件事更讓葉孤鴻意外。
他問道:“大夫你會親自去麼?”
藺塵星奇怪道:“我去與不去對你師父的病情都沒有太大的影響。你說了,隻想讓他醒過來。”
葉孤鴻道:“可大夫你不曾望聞問切……除蠱毒之外,我師父還身患絕症,兩者結合不會更加嚴重麼?”
藺塵星道:“沒有這回事。蠱毒是蠱毒,絕症是絕症,我隻能治蠱毒,絕症治不了。”
葉孤鴻眉頭輕皺,握著瓷瓶出神。
天色已晚,明日再聊,藺塵星麵上困意湧現,朝葉孤鴻點點頭,關上門,安心地睡覺了。
藺塵星容貌年輕,連睡眠習慣也很年輕,葉孤鴻原本還懷疑他是鶴發童顏駐顏有術的前輩,但看他的表現,顯然不是。
他確實如外表一般,年紀不大。
葉孤鴻握著瓷瓶對著緊閉的房門,非常困惑:
蠱毒原來這麼好解的嗎?既然如此,為何人人都畏懼「蠱師」殺人於無形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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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初升,鬆江府籠罩在一層金色的朦朧霧氣裡,柔和而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