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和尚想靠近,但害怕休夜,站在原地沒有動,遠遠地向兩人合手施禮。
無花何等眼尖,自然注意到休夜收手的動作,心念電轉間不由生出幾分譏諷。
——羅刹也會心軟?
可笑至極。
小和尚三人問過好,在無花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離開,一步三回頭,十分在意兩人之間正在發生的事情。
休夜居高臨下,投去一瞥,目光冷淡。
三個小和尚都心中一抖,埋頭走遠,又沒有走太遠,到底是年幼膽大,磨蹭著步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轉悠。
休夜和無花都聽得一清二楚,站在原地,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對視。
無花笑容溫和得體。
佛門重地,本就不該是休夜踏足生非之地,無花不知道休夜一開始入少林寺見他是想做什麼,但很明顯,休夜此刻什麼都不會做。
羅刹劍客行事本該毫無顧忌心狠手辣,休夜卻因為三個小和尚的到來而放下握住劍柄的手,怎能稱得上羅刹?
休夜看了他半晌,對他笑了笑,還是無花極為厭惡的、毫無感情的笑容:“你不送我一程嗎?”
無花盯著他。
休夜還在笑。
“那是自然。”無花也笑,“休施主,請隨我來。”
小和尚們見他們離開,不好跟上,隻好看著他們走遠,小臉上滿是擔憂之情。
兩人穿過偌大的寺廟,大樹枯葉早已落儘,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搖擺,如同怪物的爪子。
寺中僧人都在靜心念佛,路上遇見的人少之又少,偶有相遇,也隻是平平淡淡地相互施禮。
無花和休夜一言不發,安靜地穿過庭院,拱門,走廊,到達山門處。
他與守門僧人低聲交談幾句,轉頭看向休夜。
對方站在不遠處,望向下方層層疊疊的山林,山門處風尤其大,休夜的白發在風中飄揚,擋住無花看向他的目光。
無花走上前去又對休夜合掌施禮,溫和道:“休施主,請。”
他警惕了一路,休夜毫無動作,但無花還未放下警惕,與休夜之間的距離不近不遠,既能出手亦能反擊。
休夜在寺中行走時不出手,並不意味著他不打算出手。
“跟我下山。”休夜說道,“送佛送到西。”
無花笑容微僵。
“這句話似乎不該用在這裡。”無花微笑,委婉地說道,“休施主,山路崎嶇難走,但我認為你一個人能夠獨自下山。”
守門僧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不說距離問題,山間呼嘯的狂風吹散兩人的聲音,無花表現出來的態度和他平日裡的態度堪稱截然相反。
“那就算了。”休夜緩緩握住劍柄,“那就在這裡動手吧......本來不想這樣的。”
近乎於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呢喃,在無花反應過來之前,凜冽銀光從眼前一晃而過,下一瞬間,劍氣衝天,劍意驚人,殺氣如狂龍似猛虎,咆哮著向無花襲去。
無花心中一驚,閃身退去,休夜步步緊逼,目光一刻也不曾從他麵上離開,眼底總是氤氳不散的陰雲於此刻化作狂風驟雨,劍光如周雨,劍氣如狂風,無花僅憑少林寺的功法根本難以招架。
——他在逼我。
無花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休夜知道他有後手,所以下手狠厲,直到他不得不使出東瀛忍術的那一刻。
僅僅是一瞬間,兩人便打了數個來回,休夜下手毫不留情,無花衣衫帶血,渾身狼狽,後退數步,與休夜拉開距離。
守門僧臉色凝重,正要開口,無花卻轉身示意他不必開口。
從各方麵來說,無花都不希望休夜與少林寺眾人產生關聯。休夜太危險,想法太難揣測,極有可能破壞他一直以來的謀劃。
——而他還殺不了這該死的羅刹劍客!
實力差距太大,無花自詡天資聰穎——事實也確實如此,不管是什麼他總能輕鬆地學會,對彆人來說困難的事在他手裡輕而易舉——但此刻,無花麵對休夜,束手無策。
“......夠了。”無花低聲說道,直直盯著休夜,眸中滿是警告之意,“你想做什麼?”
“她說了什麼?”休夜沒有看向他,垂著眼睛看劍尖滴落的血珠,血珠落地,在地麵綻放出赤色的小花,“我已經等很久了。她什麼時候才能來殺我?”
無花意識到休夜在山腳待了這麼久的時間,一直以來等待的是石觀音的回信。
“......”
無花氣到不想說話。
在小和尚們沒有出現之前,休夜確實握上劍柄,也確實問過一個問題。
但是為什麼在那段漫長的獨處時間不說!
休夜沒有要解釋的想法,抬眼看向他,問道:“怎麼說?”
無花有一腔話想說,但最終隻是道:“我聽不懂施主在問什麼。”
休夜眼一眯,手中劍微抬,無花想的比他還要堅強,可能是因為有底氣。
——無花隻要身份不暴露,他身後永遠有少林寺,還有無數仰慕他名聲的人物。
休夜名聲惡劣,若是讓眾人來選擇立場,絕大多數人都會站在無花身邊。
就像此時此刻,遠處的守門僧人正一臉嚴峻地注視著兩人,隻可惜他站在無花身後,看不見無花現在的表情。
無花的表情比他還要難看。
一個在意的是自己的秘密,一個在意的是少林寺中的同伴,對休夜的好感度已經跌到穀底。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