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青護送薛鸝回到營帳後便回去了,銀燈望見發髻略顯散亂,麵上帶著些濕意的薛鸝,立刻驚叫道:“誰欺負娘子了?”
薛鸝疲憊地坐下,想到方才被夏侯信扯著袖子的一幕,仍有幾分心有餘悸。好在她打聽到魏玠夜裡會準時地回去歇息,掐著時間將人引了過來,要不然白白叫這幾個下流貨色調戲,實在是得不償失。
她叫了銀燈在附近等著,若是她當真擺脫不開,稍微叫喊兩聲便能找人來護著她。隻是這一遭可是為了魏玠得罪了幾個不好惹的世家子,若日後不能得到他的庇佑,恐怕要過得不甚舒坦了。
薛鸝越想越覺得疲累不堪,隻想好好鑽進被褥裡睡一覺。“銀燈,去打盆水來,我要洗漱。”
待洗淨臉上的淚痕,薛鸝換下自己的衣裳,坐在書案前拿出紙筆,在昏黃的燭光下抄錄詩文。
銀燈瞧見了,忍不住說道:“娘子好生勤勉。”
薛鸝笑了笑,自嘲道:“天分不夠,自然隻能勤勉些。”否則總是落於他人之後,是要被墊在腳底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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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青將薛鸝送走後回去複命,掀開帳簾走進去看到魏玠坐在桌案前看書,營帳內點了許多燭火,走進後宛如身在明晝。
魏玠端坐在那處,身上披著件雪白的外袍,鬆散的墨發流瀉在肩頭,將他一半麵容隱在陰翳下。
沒有半點煙火氣,像是尊端坐的神像。
晉青想到方才女子撲到魏玠懷裡時,他麵上閃過的錯愕與事後的無奈,頓時覺著自己還好沒有拔刀攔住對方。
聽到動靜,魏玠並未抬眼,隻是淡聲道:“再有下次,自己去領罰。”
“屬下知錯。”晉青答得利落,臉上卻沒有知錯的表情。
他與晉炤侍奉魏玠許久,魏玠待人寬厚,對他們也從不多苛責,時常有賞賜。隻是主仆如此之久,他仍莫名覺得魏玠與任何人之間都隔著一層什麼,於他們而言也不能例外。今夜看到他冷靜的麵孔碎裂,實在是有些罕見。
想起始作俑者方才在冷風中的纖細身形,晉青忍不住說:“這位表姑娘瞧著還有些可憐,在府中結交不到好友,來了此地又孤零零的,難怪被夏侯信盯上。”
魏玠抬眼朝他看了過來,臉上看不出絲毫同情。
“未必。”
晉青愣了一下,扭頭去看晉炤:“這還不可憐?”
晉炤正低頭專注地擦他的寶貝長刀,聞言隻瞥了他一眼,迅速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敷衍地留下一句:“主子發話了,那便不可憐。”
魏玠將寫好的書信整齊地折好,遞給晉青:“送去給叔父。”
晉青走出營帳時,冷風透過縫隙從帳外溜進來,室內光影頓時也隨風搖動。魏玠的影子被燭光拉得很長,風吹進來,影子便扭曲歪斜地顫動,像隻張牙舞爪的惡鬼,風止的一瞬又恢複了無常,仍是漆黑而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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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切收整好,才開始真正的圍獵。此處是專供皇室圍獵的獵場,該有的物什都置備周全。
魏氏的娘子們雖說從小被教導端莊嫻雅,卻也會要她們學習騎射,隻是真正願意上馬的娘子們少之又少。大多也都是讓侍從牽著馬,她們坐在馬上緩緩地走兩圈。
薛鸝與幾位娘子走在一起,等快到馬場了,又刻意放慢腳步。
遠處的魏玠十分顯眼,即使他身邊站著再多的人,薛鸝還是還是輕易地一眼找到了他。
二房的嫡子魏寰與友人鬨得正歡,遠遠地看到了魏玠,立刻收斂了神色,同時朝一旁的兄弟使眼色,幾人也隨他恭恭敬敬上前去給魏玠行禮。
魏玠微微頷首,說道:“既是出來遊玩,便不必太過拘束。”
說完後,他才看到他們身後幾位衣裙妍麗的女子走近,薛鸝年紀小,身量還未長開,站在人群中更顯纖弱。她似乎是被落在了後方,提著裙子跑過去追上同伴,在隔幾步的位置又停下了,看著十分猶豫,似乎是不敢靠近,最終還是緩下腳步沉默地跟隨在後。
魏玠正要收回目光,薛鸝卻在此時抬起頭四處搜尋些什麼,視線忽地落在了他的位置,而後臉上的沮喪一掃而空,眼裡仿佛閃著光,像是捕捉到了寶物,麵上的神情變得歡欣雀躍。
他薄唇微抿,平靜地與她對視,而後又輕飄飄地移開了眼。
另一方的薛鸝心中冷笑,麵上還要持著一副笑意。魏玠的確是她遇到過最棘手的人,她想要走到梁晏心裡,如今他有了婚約,當然不好明目張膽的引誘,隻能等他按捺不住。至於魏玠,任他如何高傲,隻需他有一分動搖,她便能讓人誤以為是三分。
薛鸝自知自己一無所長,偏她生得美麗,倘若能用好,美麗也能如同武力與財富,一樣能為她換取想要的東西。
下一刻,馬場上忽然喧鬨了起來,薛鸝朝源頭看去,正看到一人駕馬飛奔,懷裡還摟著位女子。他絲毫不顧及懷中人驚恐到變了調的喊叫,任由她裙擺被風掀得飛起,露出白花花的腿根。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無人前去阻攔,甚至麵上也沒有多少驚愕,似乎早已對眼前的這一幕習以為常。
待人走遠了,薛鸝聽到前方有人小聲地說:“陛下懷裡是誰?”
語氣頗為同情。
“看著像是蕭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