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屋子裡頭一回聚齊這幾人,若不是銀燈麵色關切,她還以為自己做的事敗露了,魏氏兄妹想要找她算賬。
薛鸝的腦袋仍昏昏漲漲的,怎麼都提不起精神,好一會兒才平複了心緒,抬起眼去看魏玠的表情,心虛道:“方才我做了噩夢,並非有意對大公子出言不遜。”
好一個魏玠,若不是他找了二夫人,她又何必在情急之下用這樣的法子討好魏蘊。如今她心中正惱火,竟還要對他笑臉相迎。
“無妨。”魏玠淡淡道。“是魏蘊托我前來看你。”
“魏蘊?”薛鸝有些意外。魏蘊最恨她親近魏玠,怎會主動要魏玠來看她。即便是她出手相救,也不至於讓她如此大度。
薛鸝從銀燈手中接過茶盞,輕聲道:“銀燈,你先出去吧,我與大公子有話要說。”
門並未關上,魏玠那兩個如影隨形的侍衛在門口守著,生怕關了門她便能輕薄了魏玠似的。
待屋內隻剩下他們,薛鸝垂下肩,盯著杯盞裡晃動的茶水,不去看魏玠的臉。“我當日……當日喝了酒,銀燈說我醉糊塗了,鬨著要去藏書閣尋你,剩下的事我記得不甚清楚,若是有言語冒犯,還請大公子恕罪。”
“言語冒犯?”魏玠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薛娘子當真記不清?”
薛鸝的話輕飄飄的,聽不出多少歉意,反倒有幾分敷衍的意味。“記不清。”
說完後,她又仰起臉,秀致的眉毛微微蹙起,無奈道:“既如此,大公子不如告訴我,當日我究竟做了何事。”
她的語氣和表情,好似是魏玠在斤斤計較,硬要她為了當日的冒犯承擔罪過一般。
魏玠從未見過薛鸝這般陰晴不定的人,前幾日還哭著與他表白心意,做過的事轉頭便不認,他倒像是死纏爛打的那一個。
魏玠的修養讓他說不出口,更不屑說出當日薛鸝的行徑,因此隻是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說道:“沒什麼,不記得也罷。”
薛鸝擠出一抹笑,問道:“既如此,敢問魏蘊為何托大公子來此?“
魏蘊勸魏玠來看薛鸝,一是為了圓她一片癡心,二則是想讓魏玠當麵與她說清,讓她不再生出不該有的念想,以免日後獨自傷情。
魏玠本不想來,隻是魏蘊言辭懇切,而他又始終介懷藏書閣一事,若早日與薛鸝撇清乾係,或許能免去日後許多事端。
反觀薛鸝現在的姿態,他似乎是特意前來自取其辱。
“並無要緊的事,你既然無礙,我便不再打攪了。”魏玠的位置隻能看到薛鸝烏黑的發頂,看不清她麵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魏玠轉身要走時,才聽到一聲極輕的啜泣,細微得如同是他產生了錯覺。
待他回過身,薛鸝仍低垂著頭,黑發流瀉而下,遮住了大半臉龐。她的肩膀一下下地輕顫著,杯盞中的水因為她的動靜而漾開波紋。
他腦海中忽然冒出兩個字。
嬌氣。
薛鸝的眼淚格外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很是能唬人,這樣多的眼淚,似乎怎麼都流不完。
不知為何,他心底忽地升起一股煩躁,偏偏這股煩躁,並非是出於厭惡。
薛鸝的嗓子還啞著,帶著鼻音的哭腔,嬌柔而虛弱,讓她顯得更為委屈。“你不是要走嗎?”
魏玠幾乎都想冷笑了,她何時不哭,偏偏此刻哭出聲,不正是為了讓他留下。
他掃了她一眼,轉身又要走,薛鸝下意識去扯他的袖角,然而她到底是在病中,燒得腦子也糊塗了,身子一晃便卷著被褥朝下栽倒。
魏玠以為她是故技重施,動作稍稍一頓,便聽到薛鸝摔出一聲悶響,短暫地沉默後,她的抽泣聲變得更為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