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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鸝不想麵對魏玠,僅僅是洗漱沐浴這樣的事,她便想方設法拖延了近一個時辰,水涼了又有侍者進來添熱水,她泡得指腹都發皺了,腦子也昏昏漲漲的,仍是拖延著不肯從水裡起來,最後索性仰起頭靠著湯池閉目小憩。
興許是真的困了,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待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湯池仍是溫熱的,她想要撐起身,胳膊卻酸麻無力,險些滑進去的時候被一隻手臂給截住了。
薛鸝被這突然伸出的手嚇得不輕,嗓子裡擠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後在湯池中撲騰出了不小的水花,那人便沒好氣地將她從水裡撈了起來,順手扯過寬大的袍子蓋在她身上。
“魏玠!”她氣急敗壞。“你知不知羞的!”
她說完後裹緊身上的袍子,怒而扭頭去看他,卻見魏玠頰邊滴著水,麵色微微泛紅,卻仍一本正經地說:“不過是一具皮囊,本無多少差異,何況你為我而來,身軀也是歸我所有,何必要怒。”
薛鸝冷笑,咬牙道:“說得好聽,我當初親一口你的皮囊,你便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如今卻是變了個說法,怎得好女色連打自己的臉麵也不顧?哪還有半點魏氏郎君的風度。”
魏玠的臉頰和衣袍上濺了不少水漬,他並未去擦,而是將她滑落的袍子扯了扯,替她遮蓋嚴實,薛鸝話無論多尖銳,都像猛地揮出一拳打不到實處,反讓她自己又氣又惱。
他伸手揩去她臉上的水,不急不惱地說道:“你如今要如何對我,我都不會惱你。”
薛鸝聽到這種話氣得想要嘔血,壓低聲憤憤道:“你想得美。”
“已經一個多時辰了,方才你睡昏了過去,連滑入水中都不知曉,若不是有我在,你興許會溺死在湯池中。”魏玠說起這種話也頗為無情。“你若死得如此難堪,我恐怕難以對你生出情愛。”
她感覺自己腦子裡有根筋脈在突突地跳,一顆心也在亂撞,氣得她呼吸都不通暢了。
不等她平複心緒,魏玠將衣裳遞給她。說道:“換好衣裳,到歇息的時辰了。”
魏氏中人對晨昏定省都極為嚴格,魏玠算是例外,無需去向魏恒請安,然而依然是到了時辰便就寢起身,雷打不動了二十餘年,鮮少有過例外。
薛鸝與他同床共枕,被迫也要接受,然而兩人雖做過許多親密之事,同床共枕卻是第一回,比起薛鸝認命似的平靜,魏玠的表現反而像是不習慣的那一個。
好在魏玠的床榻夠大,而他似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心思,隻是要與她共寢罷了,直直地躺在榻上,連睡相都端莊得像一座石像,挑不出一絲人氣兒。
薛鸝忍不住說道:“不必勉強,我可以回去睡。”
被鏈子鎖著也不過是腳上多了抹冰涼,魏玠躺在她身側,夜間驚醒她會覺著自己躺在墓穴中,身邊還有一具冷硬的屍身。
魏玠沉默片刻,解釋道:“我隻是從前不曾與人共寢……的確不大習慣。”
他撐起身,略為難地問她:“你想行房事嗎?若是你想……”
薛鸝大駭,連忙打斷:“我不想!你問這些做什麼?”她看著像是想要與他行房事的模樣嗎?
魏玠得到她的回答,又重新躺了回去。若是薛鸝說想,他的確要考慮一番。起初他認為交吻是一件惡心無趣的事,隻是與薛鸝試過幾次後,似乎並不討厭,甚至會有幾分愉悅。然而床笫之事,事關繁衍,本該是件美事,他卻仍覺著惡心粗鄙,想到那些夢中的畫麵,不免會厭惡如同野獸般的自己。
魏玠即便是要就寢,屋子裡的燭火已經明晃晃的,薛鸝無法適應,加之被魏玠的話嚇到,腦海中一片清明,絲毫困意也沒有。
他隻好將她抱到懷裡,語氣平緩地說道:“繩其祖武,慎終追遠。而後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這是何意?”
“魏氏家訓。”
薛鸝皺眉道:“我不想學。”
他笑道:“並非讓你學,隻是想你聽著這些,興許會感到困乏。”
薛鸝沉默地聽著,一直聽到魏玠說:“有妻更娶妻者、杖九十、禁足十月、離異。年四十以上無子者、方聽娶妾。違者、笞六十……”
她歎了口氣,惋惜道:“若薛氏亦如此,爹爹便要被活活打死了。”
說完後,她忽地想起來魏玠所說能娶她的話,問道:“若我甘願與你好,你當真能娶我不成?”
“我自然能娶你。”他的手扣著薛鸝的腰,微微收緊手臂,將她攬入懷抱,令人迷醉的香氣繚繚繞繞,像是一張大網般將她徹底包裹。“倘若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