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寫了不寫了,吃飯去。”
江母做了四菜一湯,加上江循弄的清蒸石斑魚和蒸螃蟹,擺了滿滿一桌。江父興致很好,把珍藏的白酒拿了出來。
隻是剛打開,就察覺到背後有道不善的目光。江父連忙把白酒移到江循麵前,“我又不喝,給兒子喝的。我喝茶,兒子喝酒,總行了吧?”
江母冷哼一聲,沒有發作。
他爸估計是饞酒了,想著不能喝,聞聞酒味也好。江循無奈一笑,開了那瓶白酒。
“行,我陪您喝。”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江循很少有過這麼放鬆的時刻,仗著自己酒量好,不知不覺間,他喝了半斤白酒。
吃完飯,他想要幫忙收拾碗筷,被江父攔住。
“行了,你是壽星,今天就坐著吧,碗我來洗。”
“就讓你爸洗,反正他一天天在家啥也不乾。”江母切了西瓜出來,放在茶幾上,“阿循,過來吃西瓜。”
西瓜又脆又甜,江循吃完兩片,茶幾上忽然多了張卡。
他不解地看著江母。
“媽,你這是?”
江母坐在他對麵,醞釀了良久,才小心道:“我跟你爸想著,你不是三十了嘛,以後總要成家的,這要成家沒房就不行。這卡裡有五十萬,應該夠你付首付了。”
五十萬……
江循垂下眼,不自覺握緊了手掌。
兩年前,他爸那場病耗儘了全家的積蓄。他把車賣了,又找葉汀借了二十萬才湊齊手術費用。他爸媽的退休金很低,後續的治療也都是他出錢。他們哪裡還有積蓄?
“媽,這錢從哪裡來的?”
找親戚借的嗎?不可能,他爸生病後,他們家那些親戚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們上門借錢。不是找親戚,那就隻能是……
江母神情為難,“是……你康姨,你爸住院那幾天,你康姨來看過他,說我們要是有什麼困難直接找她就行。我們就……”
明明是在炎熱的夏天,江循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
這是第幾次了?他們打著為他好的名義,擅自替他做了決定,卻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媽,這張卡您還回去吧,我不需要。”江循垂下眼,聲音乾澀。
江父洗完碗,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他一張臉繃著,顯然對江循的反應很不滿,“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你不是總說自己條件不好不想找,有了房總能結婚了吧?條件好的女孩還怕配不上?”
江母看著江循沉默的樣子,莫名有些不安,“阿循,這個錢咱們可以慢慢還,康姨那兒不急。你先穩定下來,再找個合適的女孩——”
“如果我不喜歡女孩呢?”
江循攥緊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那自虐般的疼痛甚至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快意。
偽裝了這麼久,壓抑了這麼久,連他自己都沒料到,會在這種時候毫無預兆地說出來。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個膿瘡,他總是要戳破的。繼續視而不見,膿瘡隻會越長越大,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江父和江母幾乎同時愣住了。
江母忽地想起什麼,不敢置信道,“怎麼可能?你以前還和小梁談過……”
“大二我們就分手了。”
江循語調冷靜,“確定自己的性向,是這兩年的事。”
“那你意思是,你現在喜歡……男人?”
江父的表情簡直跟吞了隻癩蛤蟆一樣,惡心,反胃,心底又還殘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是。”
唯一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江父眼前一黑,極度的憤怒和失望下,他抄起手邊的果盤,用力扔了過去。
“孽子!你是要我們江家絕後嗎?!你想氣死你爸是不是?!”
果盤是玻璃製的,江循不躲不閃,任由它砸在自己頭上。砰地一聲,玻璃果盤四五分裂,他額頭也多了一道血痕。
“你好好說話不行嗎?砸你兒子乾什麼?!”
江母看江父還要伸手打江循,連忙拽住他。
她心底其實早就有不好的預感,她兒子這麼優秀,怎麼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分明是他自己不想談。
可她不願去想那個可能,總覺得是他們家條件不行。
也許買了房,兒子就願意找了呢?所以她厚著臉皮跟康茵開了口,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我沒你這種沒良心的兒子!你給我滾出去!滾出這個家!”
江父氣得眼睛都紅了,他脖頸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仿佛隨時都要暈過去。
“我先走了,您注意身體。”
江循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倒也沒有多意外,而是收好東西,平靜地走出了房門。
走出樓道,陽光格外刺眼,江循抬手擋了擋,良久,才把手放下。
他走到公交站,渾渾噩噩地上了一輛公交,等公交到了終點,看著陌生的站台,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坐錯了。
下車,街道上人來人往,空氣格外悶熱,厚重的雲層似乎昭示著一場大雨。
江循坐在站台下的長椅上,怔怔地看著天邊的烏雲。
直到這一刻,那些難受的情緒才慢慢開始發酵,心臟也像被揉皺的紙一樣,血肉淋漓地緊縮著,箍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江循彎下了腰,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手機在這時忽然響了起來。許久,江循才接起電話。
是葉汀。
“大壽星,生日快樂!我這邊提前結束了,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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