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鮮血撒了一地。
粘稠的血熱,撒了安紓瑤一身,可她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安紓瑤長睫毛蝶翼一般的輕輕顫動著,她壯起膽子睜開了杏眼兒,然後看到,有一把利劍,自喉嚨向上,刺穿了魔獸的整顆腦袋。
動手的,是剛才絆倒安紓瑤的屍體。
那具屍體早已腐爛,左半身露出森森的白骨,就是這掛著腐肉的白骨,舉劍刺殺了魔獸。
不遠處,梅吟雪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漆黑的瞳孔,泛出妖冶的緋紅色,眼眸深處,隱約有梅花的紋路。
危急關頭,男孩兒覺醒了血脈之力,控屍斬殺了魔獸。
在梅氏血脈的影響下,地上的死屍,一具具站起,雙眼發出幽綠色的光,拖著殘破的身體,以僵硬扭曲的姿勢圍聚了過來。
就連剛被擊殺的魔獸,眼睛在黯淡了片刻後,也染上了詭異的綠光。
但凡沒了氣息的,無論飛禽還是鳥獸,無論腐屍還是白骨,都圍聚了過來,以幽綠且空洞的目光望向梅吟雪。
梅吟雪站在群屍中間,宛若少年鬼王,他膚色白到近乎透明,如雪如冰,剔透純淨,唯有眸底點著一抹緋紅,又顯出幾分妖冶之色。
這一幕,震撼人心,又叫人遍體生寒。
雖然知道這些屍體不會傷害自己,可這陰惻惻的氛圍,還是讓安紓瑤不受控製的顫了顫。
她最怕鬼了。
拾荒時看到屍體,都會遠遠避開。
她的顫抖輕微,可還是映進了梅吟雪的黑眸裡。
梅吟雪的瞳孔也跟著顫,他濃密如鴉羽的長睫毛垂下,卻遮不住滿眼的落寞。
她一定把他當怪物了吧?
就像以前的小夥伴們一樣。
起初向他示好,但很快,又會被他血脈的力量嚇跑,甚至反過來用石頭砸他,說他是吃人的妖怪。
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麼父母都不會通靈控屍,偏偏他會呢?
男孩兒眸底的緋紅色無聲無息間褪去,屍體們,仿佛被剪斷了操控線的傀儡,也一具一具的倒了下去。
安紓瑤鬆了口氣,終於敢動了。
她擦了擦臉上的血漬,緩緩站起了身。
梅吟雪抿著薄唇不說話,他猜她肯定會跑掉的,說不定還會後悔,這些天浪費了那麼多珍貴的食物,救了他這麼個小怪物。
“你沒事吧?”女孩兒軟糯的聲音響起,他一愣,猛的抬眸,看到安紓瑤向他小跑了過來。
她澄澈的眼眸裡,沒有畏懼,沒有厭惡,隻有數不儘的擔憂。
“可千萬不要傷到眼睛啊。”安紓瑤伸手,似乎想碰觸梅吟雪左臉上的傷口,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來,怕弄疼了他,更怕手臟害他感染。
“村子西邊有藥鋪。”安紓瑤再一次抓住了梅吟雪的手,“那裡應該有能用得上的藥,跟我來,我帶你療傷。”
她的小手兒暖暖的,是能把雪化開的溫度。
藥鋪裡也一片慘淡的光景,藥鬥子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草藥撒了一地,大夫早攜帶妻眷逃向了南方,藥鋪經過幾番洗劫,已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但好在不值錢的草藥還是很多的。
安紓瑤懂一點藥理,她從一片狼藉中翻找出了消毒止血的藥,然後轉身向梅吟雪跑去。
“可能有一點疼,你忍一忍。”
她小手沾了藥膏,動作輕盈的將藥膏塗抹到了他左臉的傷口上。
男孩兒很乖,明明已經疼到臉色發白,額角也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眼,卻緊抿著嘴唇,沒喊出一聲來。
安紓瑤心軟得一塌糊塗,這利爪被該落在她身上,他卻替她擋了下來。
這傷,是他代她受的。
傷口很深,血肉外翻,看得人心口發緊。
然而最讓安紓瑤憂心的,還是梅吟雪的眼睛。
他的左眼,也被獸爪劃傷了。
“你試一下,眼睛能睜開嗎?”她小心翼翼的問,似乎怕聲音大了,會驚擾到什麼。
梅吟雪沾血的睫毛顫了顫,他費力的睜了下眼,但很快又合上了。
睜眼的那一瞬間,整顆眼睛猩紅,蒙著一層血霧。
安紓瑤心口縮緊,痛心的同時,又隱約想起,原著裡,梅吟雪的左眼似乎就是瞎的。
時間太久遠,很多劇情安紓瑤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梅吟雪的左眼一直纏著繃帶,女主還問過他的左眼是怎麼受的傷。
原著裡梅吟雪是怎麼回答的?
安紓瑤已經忘記了。
但此刻的心驚,卻是刻骨銘心的,梅吟雪的左眼,還是像書中所寫那樣,瞎掉了。
命運的齒輪,以公正且冰冷的姿態不可抵擋的向前轉動,安紓瑤也在此刻懵懵懂懂的明白,原來預言最折磨人的地方,不在於懸在頭頂的那一把終將會落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在於,劍在落下來之前,會有無數塵埃先落下,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劍就要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