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茜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因為她七扭八歪的睡覺姿勢，一頭烏亮的長發亂蓬蓬的, 她給自己紮了個高馬尾, 摸黑打開臥室門。
淩晨五點半，日光已經照進來了，在地板上細密地鋪了一層。
林隨開門時就發現她坐在室內秋千裡搖搖晃晃。
“茜茜？”他喊了繼女一聲，“怎麼起那麼早？通宵了？”
林隨是小學美術老師, 工作輕鬆穩定, 家裡的三餐都是由他負責, 不過，在老婆出差, 繼女住校的時候，他也就在學校食堂隨便對付兩下。
羅茜遲了半拍才轉頭，秋千搖晃的幅度很小，日光已經照到了她的腳踝：“……叔叔？”
“嗯？”林隨一邊給女兒熱牛奶, 一邊煮粥，兩不耽誤, 他轉頭匆匆應了一聲，突然問，“今天穿這麼多？”
“現在可是夏天, ”他看見羅茜一身長袖長褲，一副秋冬打扮，“你不熱嗎？”
“我忘記了, ”羅茜跳起來，“我去換一下。”
這有什麼能忘記的, 林隨想到這點, 沒在意, 他聽到開門聲，高聲說：“對了，你手機修好了，放在客廳了啊！”
結果開門的是他穿著睡衣的老婆，羅鬱蘭抬手打了他一下：“茜茜怎麼起那麼早，通宵了啊？”
誰相信放暑假的大學生會早起啊，肯定是玩過頭了。
林隨輕聲說：“我讓她把早飯吃了，再去補個覺。”
羅鬱蘭點點頭，兩人都沒太當回事，她是公司高管，丈夫和孩子放了暑假，也就她一個人需要上班了。
羅茜再出來時，媽媽羅鬱蘭也換完了衣服，新染的紅發盤了起來，正在給自己塗口紅，在羅茜靠近她時，她抬手虛攔了攔：“老林說手機修好給你拿回來了，在桌上呢，彆找我。”
她剛放下口紅，就被抱了個滿懷。
“欸？”
女兒的雙臂把她箍得緊緊地，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把羅鬱蘭也弄懵了：“怎麼了？！”
羅茜的性格她知道，文靜、內向、不知道拒絕彆人，她總擔心自己女兒在學校裡挨欺負，好在並沒有過，不過擁抱之類的，羅茜**歲之後就從沒做過了，她一邊拍女兒的肩膀，一邊著急喊：“老林——”
“沒事，”羅茜鬆開她，聲音悶悶的，“做了噩夢。”
羅鬱蘭：“……”
她扯了扯女兒的耳朵，沒用力：“那你昨晚究竟熬夜沒？”
“……沒有，”羅茜強調，“我做夢驚醒了，所以早起了！”
當媽媽的明顯不太相信，當爹的也哭笑不得，又回了廚房。
羅鬱蘭仔細看羅茜的眼角，發現也沒哭也沒怎的：“去補個覺，不準打遊戲了啊！”
不過早飯吃完後，女兒就遛回了房間，林隨去看了眼：“在電腦麵前坐著呢。”
夫妻倆無奈對視：怎麼辦呢……隻能隨她去了。
畢竟，羅鬱蘭因為離婚的事情心裡愧疚，對羅茜說不出重話，林隨是繼父，更是不能嚴格地教育女兒，好在羅茜從小到大沒有叛逆過。
等林隨送羅鬱蘭出門時，她忍不住又說起那個話題：“早知道我當時怎麼也得把茜茜帶走……她親爹就是個傻逼，學生是他親生的，女兒是撿的吧！把女兒丟家裡三天，被撬門了鄰居報警了才知道，我就後悔調解的時候怎麼沒踹死他呢！”
林隨熟練地順著她的話茬說：“下回遇見了我來踹，我力氣大。”
“不用！我穿高跟鞋……”
聲音飄遠，羅茜盯著屏幕上打開的《窺視者》遊戲，又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
【2020年7月19日】
她回來了，像夢一樣。吐出一口氣後，羅茜習慣性地複盤：
回歸時她考慮過，可能性最高的方式是靈魂轉移，她本來就不是身穿，而是魂穿，她的靈魂在異世界的“羅茜·斯佩德”身上，或者說，羅茜·斯佩德這具身體就是黑桃k。
結果如她所料，但有些微的不同。
她從遊戲中學到的黑客技術跟過來了，或者說，經驗與知識跟過來了。
除了因為沒有肉/體記憶，手速不太行之外，她粗略評判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水準，大約在全世界黑客的前列……何況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開掛的家夥。
“先讓我看看……”羅茜想，“這個遊戲有沒有問題。”
打開睡前《窺視者》的存檔，奧洽還是個原作中就有的反派公司，而沒有啟明星，隻有黑桃，黑桃公司就是羅茜那個角色的公司，畫麵中頭頂著“黑桃k”名稱的小人在已占領區打轉，而整個地圖已經藍成了一片，就在睡前，羅茜剛召喚出合適的員工搓出核彈，把黑客們占不過去的地方一波平推。
金發小人用她的弱智ai在房間裡閒逛，即使整個世界都是她的了，她還是不知道往外走，永遠在初始的房間中。
羅茜看了兩眼這副畫麵，切出屏幕，先編寫了一段程序抓取所有有關超級英雄的資料，然後入侵了《窺視者》位於歐洲的製作公司，在公司內部的資料裡轉了兩圈，遺憾地發現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想了想，她又黑進了媽媽任職的公司，抓取母親會在監控中出現的畫麵，同樣掛在了後台。
——她擔心父母出什麼事情。
但這一天都非常平靜，什麼都沒發生，而羅茜一整天都在補超級英雄係列的漫畫與電影，當看到《複仇者聯盟4》時，她猛地想起了更多去年看這部電影的細節。
“還好我劇情幾乎忘光了，要是隻記住一半，把隊長當成九頭蛇……那樂子就大了。”
她沒太在意兩家公司的角色卻在另一個世界一同出現這件事，她決定相信那個有英雄的世界是真實的，那麼反推便是，他們所在的世界受到隔壁世界的乾涉，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在這裡隻是個“故事”。
漫畫中卻沒有他們這個超級英雄都是漫畫角色的平行世界，羅茜不知道，自己該可惜還是該慶幸。
但她略感到奇怪的是，她還記得《基恩法案》，那看上去像是超級英雄注冊法案的前身，可沒有一個漫畫中提過。
沒有係統的催促，沒有百分比的任務進度，甚至沒有隻能在占領區活動的要求，可羅茜無比習慣地開始搜集全世界的信息，入侵絕密區域，在被催著睡覺之前，她把有史以來所有記載外星人的資料都搜刮了一遍。
但真假都需要自己判定了，在爬上床之前，羅茜這麼想道。
她睡著了，好幾個國家的秘密部門卻徹夜不眠，因為羅茜要得急，因此在能“強闖”的地方直接“強闖”，驚到了好一批人。
第二天她又起了個早，先去抱了自己媽媽一下，感受到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然後繼續自己沒完成的工作，即使她沒有一個在後方催逼的上司。
羅鬱蘭回家時羅茜還在電腦前，屏幕上都是她看不太懂的東西——搞得像電影裡一樣，可能是什麼新遊戲，她捏了把女兒的臉：“小區門口有學生在拜托填問卷，還有小禮品，你要不要？”
“啊……你去做了？”
“年齡和你差不多大啊，”羅鬱蘭輕咳一聲，“送的東西也挺可愛的，我不懂，我拿給你了。”
小禮品不外乎是什麼扇子或者玩偶之類的，羅茜盯著屏幕，畢竟她在玩的不是真正的遊戲，也不能暫停，羅鬱蘭從包裡抓出什麼放在她桌上，在她沒注意時就離開了房間。
確保收拾完首尾後，她鬆開鍵盤，瞥了一眼——
塑料袋裡的圓形徽章是藍色的，像一張簡筆畫狀的哭臉。
她的瞳孔在這一秒微縮一瞬，表情卻很平靜。
——和穿越後看到的徽章一模一樣。
如果q在，就可以幫我記住數據，去做痕跡分析，確定這一枚是不是就是那一枚了，羅茜突然想到。
但她迅速地把這樣的念頭去掉了，她不相信巧合，沒去碰徽章，羅茜立刻查到了小區門口做問卷的那批大學生，沒有問題，順著他們查徽章的來曆——
義烏購買，三塊錢十個，已經送出去一大麻袋了，不僅有哭臉，還有各種不一樣的表情。
羅茜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謹慎是否用錯了地方……即使她不去碰，她的媽媽也碰過了。
這個傍晚沒有風，悶熱極了，空調的聲音並不太響，窗外偶爾傳來兩聲狗叫，羅茜頓了頓，終於拿起了徽章。
藍色的光瞬間將她吞沒，可那一刻，羅茜的感覺卻是……終於來了。
終於——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雪地。
她還穿著夏裝，但並沒有寒冷之感，羅茜抬起手，指尖的徽章已經不見了，但她整個人發著瑩藍色的光，像是一個由藍色粒子組成的人。
一輛馬車由遠及近，一對駕駛著馬車的夫妻往這個方向奔襲而來，但羅茜的目光卻輕鬆地穿透了馬車，看到了藏在箱子裡的男孩，那是他們的兒子。
懵懵懂懂的男孩也轉過頭，仿佛隔著木板看到了羅茜。
時間在此刻突然凝固，一切都凝固了，包括逃亡中的男女，包括飄落的雪花，也包括向他們吼叫的納粹軍官，隻有羅茜與男孩還能活動，但羅茜沒有動。
因為男孩的身體穿透了箱子，飄至她麵前，他的身體同樣發著光，他像是在對她解釋一樣說：“這是一切的開始。”
羅茜沉默了一會兒：“這是你的開始，不是我的。”
男孩的雙眼同樣是藍色，一種人類無法做到的藍：“我的母親死了，父親撫養我長大，後來我開始思考，如果我改變這一切，未來是否會不一樣。”
眼前的畫麵飛速倒退，試圖引走軍官的女人畫麵倒放般返回車上，這回跳下馬車的是那個男人，男孩的父親被納粹殺死了，然後，時間飛速向後，從二十世紀進入二十一世紀，男孩長大成人，生老病死，但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超級英雄，超能力者，遭遇了黑暗宇宙的入侵，超級反派，終於在一次宇宙爆炸中徹底消亡。
“這是其中一次，”他說，“我沒有真正改變過去，隻不過是我不同的選擇創造出了一個新的世界，但每一個世界最終都會走向毀滅。”
羅茜想要深吸一口氣，但她無法描述如今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情緒都放緩了：“我所生活的世界也是你創造出來的平行世界嗎？”
“你生活著的世界裡沒有超能力者，超級英雄是漫畫中的角色，”這個男孩說，“但它依舊是一個平行世界，隻是更加特殊——”
一切畫麵消失，他們麵前出現了一張平穩漂浮在半空中的厚紙板，紙張朝上，正麵被猛地潑了一杯水，一部分水漬浸透直麵，讓反麵也濕了一小半。
“反麵就是你所生活著的世界。”
羅茜在心中默想……2020年。
“正麵是英雄們的世界。”
那就是……2017年。
男孩說：“因為你給了自己三年時間，去改變未來。”
“等等——我給了？”羅茜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猜你就是那個幕後之人，你也有這樣的力量改變一切，所以我才會穿越……為什麼會是‘我給了’？”
男孩歪了歪頭，在對話間他變得更加不像人類了，仿佛唯有的一點人性在飛速褪去，他整個人都是藍色的，不再是外圍一層藍光，而是皮膚也變成藍色，他就像是由藍色寶石造出的人，自然沒有瞳孔，看上去可怕得多。
他依舊為男孩的模樣，但眼前的情景開始加速變化了，男孩沒有改變未來，於是活下去的男人帶著兒子生活在紐約，曼哈頓，羅茜很快憑借著記憶力認出他們生活的地方就是福克斯街道，隻是如今那兒還沒有建造13號公寓。
——這是過去。
男孩在父親的期盼下成為了原子物理學家，但在一次量子轉化實驗中，他的身體湮滅了。
羅茜的麵前出現了身體重組的男人，他不再是人類，他就是能量本身，他比神明還要強大，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美利堅贏得了越戰。
他被稱為“曼哈頓博士”，許多人都忘記了他的本名“喬恩”。
羅茜的眉頭一抽一抽地，她繼續觀看，然後，由第一代超能力者組成的組織遭到了美國政府的打擊，他們出台了《基恩法案》。
不用再向後看了，羅茜意識到了：“你……抹掉了這段曆史？”
因此無論羅茜在那個世界怎麼調查，收集度永遠是95，因為“神”將這段曆史抹去了，以人力是無法將它變成100的。
畫麵暫停，下一秒，厚紙板又出現了。
一麵全濕，一麵則已經被滲透了一小半，且濕潤的部分還在擴大。
紙板在曼哈頓博士的力量下翻轉，他說：“正麵與反麵，沒有區彆。”
“我的世界在影響著超級英雄們的世界，因為在我的世界他們隻是漫畫中的角色，即使漫畫不會決定他們的未來，但的確影響了他們未來的走向，”羅茜沉思，“但是，他們的世界也在影響著我所生活的世界……是超能力量的滲透嗎？”
男孩長高了一些，但是他的衣服都不見了，他盯著羅茜，慢吞吞地說：“你的世界在被同化，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與位於反麵的世界一同毀滅。”
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羅茜的心情很平靜：“所以我決定站出來，拯救世界？我已經高中畢業，不能當魔法少女了。”
好吧，可能也沒那麼平靜。
“我還是不明白……”她思緒紛雜，“是你借給我力量，讓我改變未來嗎，而就像過去的你一樣，塑造一個強大的敵人，讓人類不得已之下同心協力，放棄爭鬥，阻止這個世界毀滅？”
“但你抹去了這段曆史。”
羅茜突然一怔，她想到了一件事：“你剛剛給我看的平行時空中……你的父親與母親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以至於創造出了一個新的世界，而那個世界中，同樣有一個你，隻是沒有成為曼哈頓博士——”
她的話音頓住了。
“如果平行世界中的每一個人都能互相對照，但我沒查到鋼鐵俠也沒查到萬磁王……所以，未必是一模一樣的人，對吧，尤其我所在的世界那麼的、特殊……”
她意識到了。
曼哈頓博士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身旁的男孩已經徹底消失了，他已經變成了曼哈頓，沒有人性，隻是神明，隻是觀測，而不去做那個改變者——他抹掉過無數個宇宙，因為那些宇宙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