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烏雲遮蓋,聞道院一片寂靜。三月的夜間不比冬末冷,小廝看著元裡被吹得發紅的鼻尖,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吱呀”一聲,讓元裡回過了神。
元裡怎麼也想不通他和楚賀潮有過什麼交集。他今年不過十八,距離立冠還差兩年。即便他在汝陽縣暗搓搓地搞了不少事情,但也絕對沒有到引起楚賀潮懷疑的地步。況且楚賀潮才回洛陽,他們哪有機會交惡?
於名,元裡名聲極好。於理,元裡願意為他即將病逝的兄長衝喜。哪怕是於情,元裡名義上也是楚賀潮的嫂子。
元裡百思不得其解,但楚賀潮目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腦子裡的香皂配方。
想起香皂配方,元裡便有些激動。
他道:“林田,關門落鎖。”
林田快速跑了出去,很快,聞道院的大門便緊緊關閉了起來。
臥房內點著燈火,元裡驅散了旁人,一個人就著燈火將香皂的配方在紙上默寫了一遍。等默寫出來後,他又將紙放於火上點燃。
係統給的獎勵很人性化地做了處理,變成了當前時代就可以做出來的東西。有製作簡單的肥皂,也有需要多費心思的香皂,每一步都極為詳細。
即使在現代看來最普普通通的肥皂,在這個時代,都完敗民間廣泛使用的草木灰與皂莢。
紙張變為了黑灰,掉落在了桌上。燭火旺了一會,又漸漸弱了下去。
元裡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吹滅了燭火,懷揣著一顆火熱的心,躺在了床榻上。
香皂帶有清香,潔白而細膩,隻需要將其雕刻成精美的模樣,比如梅蘭竹菊四君子花,必然能在風流名士與世家貴族中占下立足之地。
隻是對現在的元裡來說,無論是香皂還是白砂糖,都不是能輕易拿出來的東西。
如今世道太亂,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這無異於小兒抱金過鬨市。
紅羅紗織成的雙層床幔輕輕飄動,床架四角掛著的香囊清香宜人。
元裡毫無睡意,打了兩巴掌蚊子,盯著床頂想事情。
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和楚王府合作。
他已經“嫁”進了楚王府,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楚明豐之後死了,他和楚王府之間的關係也不會輕易斷掉。
在外人眼裡,他已是楚王府的一份子。
元裡自己也知道,他和楚王府合作是最好的結果。
但楚賀潮對他的態度,卻讓元裡有些猶豫。
不過元裡很快反應了過來,無奈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元裡,你真是魔怔了。”
楚王府做主的人又不是楚賀潮,而是那位體弱的小閣老,他名義上的丈夫楚明豐。即使楚賀潮看他再不順眼又能怎麼樣?
隻要元裡一天是他嫂子,他就得一天乖乖叫嫂嫂。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萬一楚明豐真的不行了,他元裡四舍五入都能做楚賀潮的爸爸呢!
輩分在這,還擔心什麼?
元裡心氣神一瞬間暢通無比,他唇角揚起,伴著清風心滿意足地陷入睡夢。
*
次日一早。
生物鐘準時將元裡叫醒。元裡洗漱之後,出門進行每日的晨跑。
楚王府大極,府內小橋流水、竹林庭院應有儘有,青柳迷眼,疊石疏泉,有天然畫意。元裡隻繞著聞道院附近跑了一圈,便流下了一身的薄汗。
古代的空氣涼意中帶著清爽,含氧量要比未來高上一些。元裡站在水池旁舒展著筋骨背絡,秀氣麵容被潮氣打濕,發絲上凝著點點細小露珠。
神清氣爽地繞著湖水走了不久,元裡就聽到了幾聲兵戈相撞的清脆響聲。
他耳朵動了動,循著聲音走到了練武場。
寬大平整的練武場中,有人正光著膀子對著木樁練刀。
麥色的皮膚,背部的肌肉隨著動作時不時地如連綿山脈般聳動,漂亮的一塊壘著一塊,精壯的窄腰收入下褲中。有細密的汗珠附著在背上,一滴一滴往下緩慢地淌著。
是楚賀潮。
聽到腳步聲,楚賀潮握著刀柄懶懶抬眼往後看去,眼神含著清早霧起的涼意。
看到元裡之後,他眼神變都沒有變,波瀾不驚地再次轉過身拔出插在木樁中的刀,繼續剛剛的動作。
元裡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元裡也不在意,饒有興趣地計算著楚賀潮的訓練量。他管理後勤的時候偶爾也會負責部隊的訓練,能夠清楚地知道每一種人該怎麼訓練、最佳訓練量是多少、極限又是多少。不管是什麼樣的人才,在統一的訓練課程上都有缺有優,戰術好的耐力不好,耐力好的平衡不行。一旦出現一個十項全能的全才,便是眾人哄搶的對象。
楚賀潮被稱為北周戰神,戰功赫赫,元裡料到了他的體能會很驚人,在剛開始時,他的神情很淡定,但隨著時間流逝,元裡也藏不住驚愕。
——這太誇張了。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此時已經到了極限。但楚賀潮卻好像沒有任何變化,他隻是呼吸粗重了些,汗水浸濕了褲腰,但每一次揮動的手臂還是剛開始時的淩厲而疾速。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時辰,元裡看得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他覺得再看下去隻會打擊自己的自信心,轉身準備離開。
“噔——”
一柄閃著寒光的鋼刀直直插入元裡腳前的泥地中去,砍碎了冒頭的青草,半個刀刃埋下泥地一大部分,刀身嗡嗡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