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幕間篇(一)
洞察人心,經驗老道的森鷗外給年齡均在十六歲的夏目羽久、太宰治和不在場的中原中也都上了一節課。這堂課裡麵沒有講課堂目標,課堂主要內容,課堂難點重點,以及需要牢牢記住的課堂知識點。但無論是否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這節課在他們以為自己獲得最終勝利時才發現自己是局中人時,顯得尤為深刻鮮明。
無疑,森鷗外把事情降到了最低的風險。
也許會說,乾部大佐也沒有必要死。
森鷗外認為,相比起失敗帶過來的羞恥心帶來的記憶,疼痛和痛苦的記憶反而會讓人記憶更加深刻。森鷗外不會對他們開一槍,甚至也不會打他們一巴掌,罵他們一句,但是他要求要用最無法回頭的結果讓他們永遠記住這一夜。如果事情不是被他控製著,如果他們的局裡麵出現了比他們更聰明的人,今夜或許他們保住了乾部大佐的命,卻丟失了自己的性命。
隻有愚蠢的人才需要不斷地經過親身體驗,然後再明白道理。
聰明的人就該知道道理之所以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
廣津柳浪上次見到太宰治和夏目羽久在一起的時候,大概是一個月前,那次羽久坐在副駕駛位,這次他坐在後座上。兩個人沒有說話,如果遇到更溫暖一點的長輩,他們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久久沒有辦法從乾部大佐之死裡麵走出來。但他們也沒有討論,也不準備分享,要說的話已經在電梯裡麵全部說完了。
羽久被放在一處公園,廣津柳浪還沒有來得及問需要回來接他嗎?太宰就搖下車窗,說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從森鷗外的課上隻學會了「害怕」和「服從權威」,那簡直沒有意思。森鷗外給羽久圍巾,明顯就是不管羽久歸來的時候是異能特務科的臥底,還是已經離開了那個異能特務科,森鷗外都認為,自己拿捏住了羽久。
“我明白。”
羽久神態平靜,像是他們隻是在講天氣如何一樣;又像是遇到老師講解問題,老師問他懂不懂,怕被揪著不放,就用一句“我明白”敷衍了事。
太宰治張了張口,想再提點兩句,但沒有開口,自己就覺得自己累了,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煩人,也不像自己。於是,他把窗關上,讓廣津柳浪可以驅車離開了。
他們就這樣連再見也沒有說,就結束了道彆。
羽久現在約見的是種田山頭火。上次他去找阪口安吾,兩人發生了需要種田山頭火來協調的對話。就是在那一次,羽久借機記下了種田山頭火的聯係方式,他不想一直都處在被動的位置上。
他們聊天的地點是在一處公園的長椅上。他們並沒有坐在同一把長椅上,相反他們坐在背靠背的長椅,目光望向截然相反的方向。這能夠方便他們一邊聊天,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
種田山頭火已經聽過羽久陳述了。
從安排乾部大佐死遁,隱瞞阪口安吾,向異能特務科上交報告,轉移澀澤龍彥給上級警官,再到陳述臥底計劃,羽久絲毫都沒有提森鷗外發現了他們計劃的事情,而是上交了由太宰治收集來澀澤龍彥的犯罪證據給種田山頭火。
種田長官聽明白了羽久的意思,就是指羽久會假裝心灰意冷,自己被迫加入港口黑手黨,徹底成為他們的臥底。但目前知道他還活著的人,而且依舊是臥底的就隻剩下種田山頭火本人。
“那阪口安吾現在情況如何呢?”
種田山頭火的聲音沒有波瀾,仿佛就是例行問話而已,十分平和。
“目前為止,森鷗外並沒有注意到阪口先生的身份。”
一般臥底也不會是成對同時參加的,森歐外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針對夏目羽久身上,反倒對阪口安吾的定位設定為羽久的軟肋和弱點。
“但是為了降低阪口先生的嫌疑,我消失之後,他可能需要在這幾個月裡麵向港口黑手黨提出辭職。然後,半年內都流連在各大賭場和黑市之中。森鷗外看重他的才能,但是他的疑心太重,會一直觀察,觀察期結束之後,我相信森鷗外會再來找他的。”
羽久不得不說,在這場臥底任務裡麵,他連累的最多的就是阪口安吾。但他也知道怎麼補償他。至少整個港口黑手黨受到羽久恩惠的人對阪口安吾都很客氣。如果自己消失的話,他們應該會照顧自己的朋友。這前提是,「森鷗外不主動說,夏目羽久是臥底」。
“羽久,你真的想繼續臥底下去嗎?現在剛好是脫離港口黑手黨的時機。”
種田山頭火不得不說,夏目羽久能力很強,但是他做了太多沒有必要的事情。他的任務隻是協助阪口安吾,但是他一次次把阪口安吾置於危險之中。再來,羽久把他從警校的那一套帶到港口黑手黨,強烈的正義帶來的天真讓種田山頭火光是在旁邊看著也心焦如焚。
“羽久,你不適合當臥底的。”
“我知道。”
從一開始,夏目羽久就知道自己不適合當臥底。他之前很多次就已經說過自己想要離開,隻是他們一直在說,繼續堅持下去。羽久隻是在服從而已。
種田山頭火被羽久的話給弄得頭腦混亂起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羽久的「我知道」指的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還是這一切就是他刻意這麼做的,讓形勢就這麼發展下去,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逼異能特務科停止自己的臥底工作。
種田山頭火忍不住回頭看向羽久的臉——
羽久依舊很安靜地坐在長椅上。
種田山頭火覺得自己是在惡意揣測夏目羽久。
“如果您認為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就按照你們說的做。如果您認為我還是離開會比較好,那我也沒有辦法忤逆您的話。”
其實,羽久完全可以說森鷗外的事情對自己的要挾。但按照種田山頭火就更不可能會讓自己回去當臥底了。他現在要的就是那證明自己是臥底的一紙文件。雖然那隻是一張紙,或者一串數據,有可能是一排編碼,但是沒有臥底身份的自己回到港口黑手黨,終究隻是法外之徒,以後沒有機會再繼續當警察了。
羽久也有在想,如果自己繼續想當警察的話,勢必要拋棄自己在意的人的話,自己應該做這件事嗎?對他們來說,為了港口黑手黨的人,留在那裡,應該是不明智的。
夏目對這些都不知道答案。但他兩個都想要,他也相信一定可以找出一個平衡點。
“羽久,就到此為止吧。”
種田山頭火拍了拍夏目羽久的肩膀。
羽久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重了重,聽到他離開,羽久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明白了。”種田山頭火離開時,他還給了羽久一張五百萬日元,也就是價值四萬五美金的支票,這相當於一年日本工薪族的平均年收入。
※※※※
離早晨的到來還有很長,夏目羽久卻很精神,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自己走到海邊。夜晚的海水一點也不平和。潮水裹挾著像是猛獸低聲嘶鳴的聲音。在更遠的地方,漁船的引擎聲時不時從遠處傳來,空曠又遙遠。
百無聊賴下,羽久把支票折成紙飛機,往自己目光的前方擲了過去。不過風很大,還沒有往前飛,就調了一個彎,後麵一個金發女郎隻是一個抬手就將紙飛機接了下來。她的姿態就像是在富麗的迷宮花園裡麵悠閒賞花的貌美冷豔的女貴族。羽久清楚地看到她指甲上塗著明豔飽滿的紅色指甲油,如同怒放的紅色鳳仙花一般靚麗又鮮活。
她對著羽久笑道道:“少年,我們又見麵了。”
羽久用目光微不可見地掃了一下她與自己的距離,以及她身後沙灘上的腳印深淺,判斷她來了有多久:“你一直跟著我?”
“或者說,我看到你在和某個政府官員做交易的情形。”她說著,半捂著嘴笑了起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一板一眼的小狗,沒想到你也是一隻小狐狸。”
如果能說是交易的話,恐怕她隻看到了給錢的部分而已。
羽久沒有回應她的話,繼續問道:“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來實現你的願望的。你可以理解為我是圓夢師。”
“聽著像是真的。”
羽久的回應可謂是乾巴巴的。
金發女郎搖著手上的紙飛機,說道:“你需要錢?”
“我不需要錢。”
如果自己需要錢,當初拿到五千億,羽久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一筆巨大的贓款私吞,畢竟也有50億美元上下,這環遊世界也可以有12500次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