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人」隻能也隻會是被猜出來的,是理所應當地會那麼認為的。哪些人會這麼理所應當地公然討論提供情報的人?隻有公安,公安他們有自己的協助者。他們對外不會說自己有協助者。「協助者」這個詞彙是內部的,對外隻會稱呼為「線人」。)
羽久下一秒抬頭,看向琴酒的時候,有一瞬間想要脫口而出——「組織裡麵是不是在東京公安裡麵安插了一名臥底」。但這句話是該自己說出來的嗎?
這樣的想法瞬間阻止了自己的話頭。
他不該說的,而是該用眼睛看,用腦子想,用心記這個能探聽到公安內部信息的組織成員的方方麵麵,並且把這個信息及時而又準確地傳達出去。
琴酒說道:“有他在,至少一部分的雜蟲是不會進到我們組織裡麵。他也就是憑著這樣一點能耐,在一年前就拿到了組織代號。”琴酒說得語焉不詳,說明對方的身份是沒有必要讓羽久知道的。
但羽久能夠猜。
猜對方潛伏在日本公安裡麵,在公安和警察裡麵搜查到相應的外派臥底人員的名單,讓黑衣組織一一把他們鏟除掉了。這算是高明的做法,這也印證了黑田兵衛說「自己想要安插臥底進組織很困難」的話。
這可以算是沒有門路,也可以算是說有門路。
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有門路。但是,如果有人能讓組織內部臥底人員外流的話,黑田兵衛確實不敢用正式編製在內的公安,而是取用信得過的「線人」。起碼那個人沒有辦法查不是在編製裡麵的人。
而羽久剛好就是黑田兵衛信得過的人。
羽久隱隱察覺到這就像是人們所說的命運。不是經常會有這麼一個節點,發現齒輪契合的瞬間,人會突然抬頭說道「這就像是命運安排好的」那樣,羽久覺得現在就是這個節點。
黑田兵衛不是沒有可信的公安,而是不能往黑衣組織裡麵放這個人,就是因為有這個潛伏在警方多時的臥底人物。
羽久把浮起的各種想法一一壓下,說道:“那我等一下是叫他什麼呢?叫他的代號?還是他也有假名?我該說我是夏目羽久呢?還是我的代號啊?”
琴酒說道:“用假名就好了,容易被人以為你真是一回事。”
“什麼意思?”
“你的代號是貝爾摩德請那位先生給的,和其他人用功績換的不一樣。”琴酒說道。
羽久說道:“這是在說我是組織裡麵最沒用的有代號的成員嗎?”
“看來你還是不笨的。”
羽久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琴酒說道:“我覺得你在誇我,但我為什麼沒有開心的感覺呢?”
“這種反應就是正常的。”
琴酒嘴角拉長,看起來像是在笑,但這弧線消失得又太快了,所以羽久又覺得對方並不是在笑。
羽久剛想說幾句話,這個時候腳步聲就由遠而近地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步步前來。對方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琴酒先生,你怎麼沒有在酒吧裡麵呢?”
琴酒隨即回過身,這是個簡單的動作,但是足夠切換光與影。羽久在琴酒轉身的間隙中,看到了和琴酒搭話的,那位背著夕陽殘紅光芒的金發黑膚的英俊青年。
那位青年抬起手表,說:“剛好下午六點。”
即將入冬的時節,天總是晚得早。
羽久腦袋裡麵閃過一句法國的諺語「Eloup(狗與狼的時間)」,這通常是來形容黃昏時分,光線晦暗不清。
這還是降穀零教他的。
降穀零那會解釋的時候,羽久對他那句翻譯尤為深刻——
「太陽西沉,
萬物的輪廓變得影影綽綽。
從遠處向我奔來的,
是我飼養的忠誠愛犬,
還是來將我啃食殆儘的惡狼?」*
在這個時刻,羽久從來沒有想過潛伏在警方,潛伏在公安那麼久的人居然是降穀零。而那個翻譯就像是戲劇開幕前的台詞一樣隆重而又深沉地在自己耳邊響起。
降穀零也從看到了琴酒背後的夏目羽久,臉上的表情一僵,但他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快。
他堅定地笑著。
“初次見麵,我是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