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去死!”
“惡心!你這廢物!那麼多人都死了,你還有臉活著逃回來!”
“風暴一族永遠以你為恥!”
比起心臟的灼燒感,四周徹底混亂的計算力,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那些人的影子。
那些和他一起出征,一起並肩作戰,最後消亡在茫茫星海之上的人的影子。
她不知道吧。
不知道他是怎麼樣被人看待,怎麼樣被人唾棄,又怎麼樣被人描述地卑劣、無恥、肮臟的人。
她隻是認錯了人,便以為他是個好人。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羞辱,卻是第一次害怕聽到這樣的話。
仿佛他真的成了那個十惡不赦的叛逃者,連多看他一眼都是罪惡。
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克製計算力上,沒有了奴隸鎖鏈,也沒有穩定藥劑,他一旦暴走,這裡所有的人都要死。
包括她。
諸野踢開旁邊的石頭,濺起的泥土將淩燃原本乾淨潔白的襯衣沾染得斑駁,耳側的淺白色金屬膜上全都是剛才扔過來砸在他臉上的泥塊。
“你以為她會有多喜歡你?”諸野蹲下身子,打開藥劑瓶口,這劑藥很猛,能夠瞬間抑製計算力紊亂,但是也會對星人的精神造成強大的毀滅。“你就是汙泥裡的蟲子,還想和她綁定係統?你能給她什麼?”
雨水狠狠打在身上,唇瓣蒼白,冰冷的水滴順著他倔強的下頜流過脖頸。
淩燃沉默著。
他原本就沒有奢望可以和她綁定係統。
他的共生星球已經徹底廢棄了,而她還有大好的前途。
他貪戀這一點光,卻不敢在往前多走一步,占有更多。
因為他怕她後悔,怕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個人之後,用憎惡、討厭、惡心的目光看他,罵他是個騙子。
他原來還是在乎她的看法啊。
諸野蹲下身,鉗住他的下頜,將藥劑悉數倒入淩燃的咽喉。
瘋狂的計算力快速收斂回身體裡,將他渾身都刺得生疼,仿佛無數把刀刮在骨頭上,剔除血肉,將他的心臟壓得死死的。
“諸大人,您何必對這種渣滓寬容!”
“就是,這麼好的精神穩定藥劑便宜了他!”
那些憤怒的親族還在怒罵,他們隻知道諸野給他喂的是最好的藥劑,卻不知道裡麵的濃度遠超正常的劑量。
就在淩燃以為自己就快這麼死去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而溫柔的身影。
溫熱的手輕輕托住他的後背,雨水混合著泥土的味道裡,出現了令人心安的好聞的味道。
是她的氣息。
從背後襲擊過來的泥塊被薑月皎的精神力控製定在空中,瞬間悉數落下。
球球用激光破掉的門碎了一地,有些碎片還粘在她的衣裙上。
諸野沒想到她會提前下樓來,臉色有些尷尬,但他也不怕她看到。
“淩燃突然發病,我們好不容易才控製住他,正好,我覺得薑小姐還不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諸野揮手示意那些親族上前,“這些都是當初風暴前艦隊的家人,他們對淩燃的了解,您或許應該聽一聽。”
他的意識被拉回來一些,蒼白的手指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淩燃艱難抬頭,想要發出點什麼聲音,滾燙的聲帶卻無法震動。
他不想讓她聽到那些說法。
那些他聽過很多遍,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在意的話。
在古繼的某座城市裡,他也曾經遇到過好心照顧自己的人,然而當他們得知他的名字之後。
“你不配吃我們的東西!”
他們將給他的麵包狠狠扔到地上,原本替他處理傷口的護士冷漠地站在遠處,看著他們將他才自愈的手腳折斷,然後扔到惡臭的垃圾堆裡。
“我做過戰地醫生,”她走過來,背著光,淩燃看不清她的表情,“所以我最痛恨你這種背叛同族,自己苟且偷生逃回來的人。”
“我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感到惡心。”
後來,他遇到越來越多的惡意,越來越多的辱罵和毒打,早已經忘記了善意是什麼東西。
原本以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不會再因為一點點幫助而抱有幻想。
那些他不配擁有的東西,她給了他。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被殘忍地收走。
但他居然有一點卑微祈求的念頭,
——不要是現在。
第一次,他害怕了。
不要聽。
不要相信。
我不是……
可是,他不能說話,也根本沒有力氣去打開虛擬鍵盤。
薑月皎扶著他,頭頂就是淺灰藍的雲層,頂端帶著暗紫,往下是黑色過渡著藏藍,大顆大顆的水滴順著高大的仿真高樹而下,打在球球在他們頭頂織成的透明雨傘上。
“他曾經殺了古繼一整個城市的人!”諸野的聲音很刺耳,“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
原本滾燙的身體溫度驟然降低下來,這是計算力被壓抑過度的後遺症,就連心臟也被恐懼緊緊攥住,無法呼吸。
忽然,一隻柔軟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指尖,順著他的手指,握住掌心。
他聽見她的聲音。
“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她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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