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個鼎(1 / 2)

絳紅色的紗幔下,一薄衣少年端坐在梳妝鏡前,夜明珠映的屋內亮如白晝,他手中執著一卷竹冊,神情專注的翻閱著。

門外喧囂不斷,時而伴著不堪入耳的聲響,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隔絕俗世的木門被匆匆推開,倌夫罵罵咧咧走近了他:“樓裡來了貴客,你卻躲在屋裡識字念書?遂丹樓裡最不缺的便是傲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除了這張狐媚子的臉,你還剩下什麼?”

少年垂下頭,不敢頂嘴,隻是將竹冊小心翼翼的卷好。

“男人生來卑賤,讀再多書有什麼用?換不來功名利祿,不如趁早嫁人生女。”

倌夫奪走少年手中的竹冊,掌心一用力,便將竹冊撕扯散了:“你如今還是清白身,我叫你乖乖接客,都是為了你好!若攀附上貴人,給你贖身做個外室,這不比你讀書強上百倍?”

少年看著散落一地的竹冊,眼神從迷茫逐漸過渡到狠戾,他突然想起隔壁青樓裡花魁哥哥說過的話,捏著的拳頭越發用力。

“我馬上收拾,這便去伺候貴客。”

見少年低三下氣,倌夫滿意點頭:“這就對了,你儘快梳妝打扮,今日來的可是貴人中的貴人,一進樓便扔了一口袋的金子。若你能跟了她們,爭口氣生個女兒,定會榮華富貴享不儘。”

倌夫前腳一走,少年便從腰間摸出一柄信號彈,他推開窗子,探出半個腰去,將信號彈點燃丟了出去。

聽著煙花綻放於高空的聲音,少年輕輕呼出一口氣,收拾了一番,也跟著走了出去。

……

宋鼎鼎坐在三樓上房內,看著麵前一字排開的青衣小倌,心底微微發虛。

她小心向前探過身子,貼在裴名身後低聲道:“裴小姐,你進門時,為何要踹遂丹樓裡的小倌?”

裴名端著玉白的酒杯,削瘦修長的指尖叩住杯底,麵容倦懶的細細把玩著:“你不是說,越囂張越好?”

宋鼎鼎被噎了一下。

她說的囂張是花錢囂張,畢竟囚犯們剛剛擄走女皇的小女兒和男寵,大概率短時間內都不會再作案。

原本她倒也不急,等上一月半月,全當是跟裴名培養感情了。若非被蛇王盯上,硬逼著她成親圓房,她也不會鋌而走險用這種辦法吸引囚犯。

誰知裴名理解錯了,一進門不光踹飛了好幾個小倌,還直接將一大袋鵝卵石點成的金子拋灑了出去,整個遂丹樓的小倌們為了搶金子爭得頭破血流,鬨到管事的倌夫來才算消停。

那幫囚犯本就是窮凶極惡之人,貴族女子隻是在青樓楚館裡尋歡作樂,便被他們以殘忍的手段虐待致死。

裴名這般肆無忌憚,若真是引來囚犯,她們怕是要被囚犯們撕碎碾爛。

宋鼎鼎猶豫一下,重新坐回了顧朝雨身旁:“顧小姐,你一人單挑十個男人的勝麵有多大?”

顧朝雨身邊圍著三五個衣著單薄的美男子,兩人喂她吃青葡萄,兩人依偎著她的雙肩,還有一人倒酒伺候,好不美哉。

但她卻束手束腳,整個人僵硬如磐石,哪裡還有往日抄起鍵盤將老者噴吐血的氣勢。

聽見宋鼎鼎問話,她連忙推開倚在肩頭的美男子,往宋鼎鼎身邊坐了坐:“六、七人沒問題,若是十人,我怕是招架不了。”

一旁伺候的小倌們聽到這話,紛紛相視而笑:“女君胃口好大,竟是能一夜禦七男。”

說著,他們發出銀鈴般的嬌笑,端著白玉酒杯,又纏上了顧朝雨。

宋鼎鼎身邊沒有小倌,許是裴名體諒她是男的,便將小倌勻了一下,一半分給了顧朝雨,一半留在了自己身邊。

這份體諒和關懷讓她感動不已,甚至還有些想痛哭流涕——母胎單身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過是想體會一下左擁右抱的感覺罷了。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叫來倌夫,再喊兩個小倌過來伺候,門外便走進來一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少年身著杏色薄衣,一襲烏發用竹簪彆住,手裡抱著一把箜篌,低眉順目施施而來。

他眼眸飛快的左右觀望一瞬,依著直覺,將視線落在孤身一人的宋鼎鼎身上。

沒等她招手,他已是快步上前,落座在了她身旁,屈膝作揖:“小生呂察見過女君。”

對於麵前這個少年的自稱,宋鼎鼎覺得有些稀奇,遂丹樓裡其他小倌都自稱小人,奴家,或妾身,獨獨這個叫做呂察的少年自稱小生。

宋鼎鼎看著他:“你是讀書人?”

他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後,垂著頭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呂察是遂丹樓裡剛來沒多久的新人,被倌夫當做花魁招牌培養,但他自恃清高,遭了不少苦,經常被遂丹樓裡其他的小倌欺負。

他那輕輕的一聲嗯,很快便招來了身旁小倌的嘲笑,他們麵帶諷刺,五官略微扭曲,聲聲刺耳討伐著呂察。

“咱們得趕緊供起來呂察,沒準呂察考個功名利祿,連帶著咱們也要雞犬升天呢。”

“可不是,誰不知道咱們遂丹樓裡有個清高的讀書人?偏就是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卻連男子無才便是德這句箴言都沒聽說過。”

“生了條賤命,又投胎投成了男兒身,如今因為姐姐沒錢娶親,便被賣進了遂丹樓做妓子。能嫁人生女已是上天恩賜,還癡心妄想做什麼讀書人,真是可笑!”

“讀書有什麼用?還不如趁早贖身嫁人,若能為女君開枝散葉,生下個寶貝女兒,那下半生也算是有著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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