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個鼎(1 / 2)

“蟬七年脫殼成蟲,寓意向死而生。麒麟佑你一生順遂,常歡愉,皆勝意。”

宋鼎鼎將四方小鼎內的木屑吹出,露出鼎內琢刻出的一顆心形圖案,而那顆心形中央則一筆一劃刻畫上了‘裴名’二字。

她瑩白如珠的耳垂泛紅,垂著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修長白晰的手指緩緩落下,輕抵在鼎內那顆心上,木雕小鼎是原木色,唯獨鼎內纂刻著的心顏色鮮紅。

這一抹胭紅不是朱砂,也並非胭脂,而是血,是她的血。

鼎底殷紅的血液早已乾涸,他的指腹輕輕摩挲過紅心中的名字,像是感覺到了她血液的溫度,微垂的視線落在她掩在衣袖底的手掌上。

裴名捉住她的手,突然的動作驚得她來不及反應,長睫一顫,攥緊的掌心已是被冰涼沒有溫度的手指掰開。

指尖泛紅微腫,指腹上錯落著細小的傷痕,而食指指關節處,約莫有一道兩寸長斜貫掌心的血口子。

“秘境中沒有地方買禮物,我便用裴小姐送我的短劍雕了一個,或許不太精致,還望裴小姐不要嫌棄。”

她試圖縮回手掌,卻被他的手緊緊叩住:“為什麼把血塗在鼎心?”

他說話時,拇指指腹輕輕劃過她的掌心,細小輕微的摩擦,令她掌心沾染上一抹不屬於她的溫度。

宋鼎鼎彆過頭,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道:“聽聞血可以替人擋災……”

其實她隻是不小心劃破了手,血滴在鼎內,血色暈開滲進了木頭裡,顯得那一處十分突兀。

她想了想,就直接用短劍在鼎內雕刻出愛心的圖案,又順帶手刻出了他的名字。

好歹廢了她不少心思才圓上這個失誤,其中的小插曲,她自然不會再告訴裴名,就讓他將這個當做她的良苦用心好了。

裴名眸底晦暗,他看著靜靜躺在手中的小鼎,沉默著,久久沒有言語。

“女子過生辰送鼎,你倒是投機取巧。”

人群中的陸輕塵,雙臂環胸走到裴名房前,看著木雕小鼎譏笑道

:“若是癩□□想吃天鵝肉,也好歹用些心思,不說生辰禮有多珍貴,總比這破木頭疙瘩讓人瞧著歡喜。”

他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反擊的機會,從儲物戒中掏出一隻透白的蚌殼,手指微微用力,掰開蚌殼,露出蚌中散發著淡淡柔光的丹藥。

陸輕塵抬眼看著裴名臉上的麵紗,意有所指道:“聽聞裴姑娘臉上不慎落了疤痕,此丹藥名為玉肌丹,細細碾羅成粉末,一日兩次塗抹在疤痕上。三日過後,保你臉上疤痕儘褪,肌膚雪白嫩滑。”

“剛巧裴姑娘今日生辰,便將此物送給你當做生辰禮。”

“不過……”他將玉肌丹遞到裴名麵前,笑吟吟道:“你得把那不值錢的玩意扔了,免得拉低我的身份。”

玉肌丹乃去腐生肌、永葆青春的靈丹妙藥,原材料極為稀有珍貴,陸家精心研製了上百年,也不過製出不到二十顆玉肌丹。

此物賣出一萬高階靈石的天價,即便如此,想買玉肌丹的人還是從修仙界排到人界,到最後卻是有價無市,有錢都買不到。

顯然,相比起宋鼎鼎親手雕刻一宿的木雕小鼎,這玉肌丹對於毀容的裴名來說,更為有價值。

看熱鬨的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著。

“要是我,我便選陸輕塵手裡的玉肌丹,什麼真心實意,都比不得這玉肌丹實在。”

“誰說不是呢。聽說裴名之前被人栽贓陷害,受了六十多下龍骨鞭,臉上也毀了容。要是我能得到此丹,讓我跪下磕兩個頭我都願意。”

“裴名還不趕緊扔了手裡的破玩意,這有什麼可猶豫的,一萬塊高階靈石和一塊木頭疙瘩,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選哪個。”

……

七嘴八舌的聲音如驚濤駭浪般湧來,宋鼎鼎心頭五味雜陳,既為裴名感到高興,又止不住有些心酸難受。

畢竟是她熬了一宿,廢了不少精力和心血,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小鼎。

可事實擺在麵前,她送的小鼎,就是比不上那玉肌丹對裴名有用。

上沒有女子不愛美,裴名是因為原主才毀容,每日戴著麵紗,便已然說明他對臉上的疤痕有多介懷。

玉微道君從人群中走出,凝望著裴名:“名兒,先將你手中的生辰禮還給阿鼎,她有這份心意便夠了。”

這是在給裴名台階下,也是在給宋鼎鼎台階下。

宋鼎鼎揚著唇角,笑容粲然的朝他伸出手去:“玉微道君說的是,若是裴小姐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便好,這誕辰禮收不收都無妨。”

她的手叩住四方小鼎,也不知是不是拿捏的太過用力,指腹上的傷口隱隱作痛,痛到她呼吸微窒,揚起的唇角微微壓住。

裴名傾側著頭,眼眸中的暗光湧動。

他朝著陸輕塵手中的蚌殼伸出手,陸輕塵不禁輕嗤一聲,嘴角挑起一抹輕蔑的弧度。

沒錯,這世上沒有什麼不能用金錢解決,要是有,那隻能說明砸下去的金錢不夠多。

“裴姑娘果真是個玲瓏通透的人,我就說……”

隻聽見‘哐當’一聲脆響,陸輕塵的嗓音戛然而止,他麵上的表情愕然,似乎還沒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一隻雪白的繡花鞋,碾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蚌殼,將那散發著瑩潤柔光的玉肌丹踩在腳下,一下下碾成齏粉,陸輕塵才恍然回過神來。

“你瘋了嗎?”他鐵黑著一張臉,看著裴名腳下被碾碎的玉肌丹:“這玉肌丹一顆便一萬塊高階靈石,你就這樣碾碎了?”

陸輕塵拔高的嗓音,證明他此刻有多麼憤怒,要不是骨子裡的修養不允許他打女人,他絕對要將裴名撕爛。

這玉肌丹價值連城,他身為陸家嫡係的嫡次子,隻有幸拿到三顆。

他故意踐踏玩弄宋鼎鼎的心意,本是為了給自己找回顏麵,才慪氣拿出玉肌丹做誘餌。

可眼前這個女人,竟然直接打翻蚌殼,將這般珍稀貴重的丹藥踩碎了!

圍觀的眾弟子看著嵌在地板上的粉末,不由發出驚歎。

“我的天!裴名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要玉肌丹,也沒必要給人家碾碎吧?”

“就是啊,不要給我多好!玉肌丹這般貴重的物什,裴名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倒要看看,裴名耍完小性子,該如何收拾這爛攤子,總不能白白毀了陸輕塵的玉肌丹。”

“這還用說嗎!該賠多少靈石就賠多少靈石,人家陸輕塵的玉肌丹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眾人抱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態度,一塊起哄著讓裴名賠陸輕塵一萬塊高階靈石。

陸輕塵聽著風向都倒在他這邊,壓抑住胸口的怒氣,冷笑著:“我倒是不知道,裴姑娘這麼大氣性。今日你若是將她送你的木雕碾爛,我便不與你計較這事。若不然……”

“一萬塊高階靈石,你一塊不少放到我麵前。”他咬牙切齒道。

看著陸輕塵目眥欲裂的神情,宋鼎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裴名將陸輕塵手中的玉肌丹直接給踩碎了。

她看著鑲嵌在地板裡,扣都扣不出來的玉肌丹粉末,一時間有些說不上來的暢快。

凝結在胸口的鬱氣似乎突然打通了,她感覺呼吸順暢,布滿血口子的手指也奇跡般的不疼了。

一萬塊高階靈石,約等於兩萬金,她要是天黑之前加把勁,差不多能用點石成金搞出兩萬金的石頭。

宋鼎鼎挺直腰杆,微抬下頜:“不就是一萬高階靈石,我……”

‘嘩啦啦’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豪言壯語,隻見裴名將食指間的儲物戒翻扣過來,一塊塊亮晶晶的高階靈石便像是雨點子一般密密落下。

她唇瓣微微翕動,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她此時此刻震撼的心情。

宋鼎鼎甚至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眼睛裡隻映出無止無儘掉落在地麵上的高階靈石。

她上次聽說過他過去的遭遇後,便將他腦補成爹不疼娘不愛,身世淒慘連飯都吃不上的小可憐。

誰知道,裴名竟然這麼有錢!!!

“裴,裴小姐……”宋鼎鼎舌頭像是打了結,磕磕巴巴的提醒道:“地上這些高階靈石,好像超了。”

裴名側眸睨著陸輕塵,漫不經心的

輕笑道:“共是一萬四千二百五十塊高階靈石,多出來的靈石,便當做給你的回禮。”

“不過,陸公子高風亮節,怕是不願意被俗物沾染。”他緩慢輕柔的笑著,聲音如徐徐清風:“見者有份,大家一起分了罷。”

話音落下,由宋芝芝為首,手疾眼快的抓起麻袋,將地上的高階靈石往麻袋裡使勁裝。

其他人受到她情緒的感染,也顧不上剛剛自己還站在陸輕塵那一方討伐裴名,他們用雙手捧起滿地亮晶晶的高階靈石,猶如強盜一般,神情貪婪的搶奪著本是給陸輕塵的賠償。

陸輕塵呆若木雞的看著,直到他反應過來,連忙高喝製止:“你們都停下!給我住手……”

沒有人理會他,他的聲音很快就埋沒在眾人因爭搶靈石而喧嘩打鬨的嘈雜聲中。

宋鼎鼎被亂作一團的眾人擠得站不住腳,就在她四麵受困之時,一隻玉白修長的手掌搭在她臂彎間,輕輕一扯,便將她帶進了房間。

黑檀木做的兩扇房門,將喧嘩聲隔絕於外,她怔愣的看著素淨的房間,聽見裴名淡淡道:“我布下了結界,你睡一會。”

這房間像是與世隔絕一般,安靜舒適,窗外陽光剛好,隻偶爾有聲聲蟬鳴響起。

她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裴小姐,這有損你的清譽……”

雖然她是女子,但在外邊那些人眼裡,她是個男人,裴名當著他們的麵將她拉進屋子裡,傳出去難免落人話柄。

裴名牽過她的手,帶著她走到榻前,不容置喙道:“睡覺。”

她想再說些什麼,對上他毫無波瀾,猶如死水般的黑眸後,一下噤了聲。

睡覺就睡覺。

宋鼎鼎撇了撇嘴,不敢過分僭越,便將小腿以下都懸在床榻外,豎躺在柔軟舒適的錦褥上。

她沒好意思脫鞋,畢竟是在人家的床榻上,還是拘謹些為好。

錦褥上沾染著淡雅的清香,絲絲縷縷,分不清是水蓮榭外湖泊裡的睡蓮花香,還是裴名身上清泠的氣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